第三部 龍戰於野 第二百六十一章 熊與魚

月黑風高這個詞,本應該出自於元代人元懷所著《拊掌錄》一文。

『歐陽公與人行令,各作詩兩句,須犯徒以上罪者……一云:持刀哄寡婦,下海劫人船。一云: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然則在驪丘後來所著《後行書》一文序言中,寫下了:是夜,月黑、風高……這樣的字句。這也使得月黑風高一詞,提前了一千多年出現。據驪丘言,那一夜,對他而言至關重要。

初春的風,還夾帶著一絲徹骨的寒意。

已過了亥時,烏氏堡各房都熄滅了燈火。而西北小院,卻仍有燈光閃動。

驪丘使了一個倒掛金冠,雙足鉤在一根兒臂粗細的樹枝上,頭朝下向院子里觀瞧。這是一棵生於院牆外的大樹,枝葉很茂盛。有一部分枝椏,探進了院子里,躲入其中,非常隱秘。

從小院外面看,似乎很平常。

但是驪丘倒掛樹上,這仔細觀察了一下之後,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院子里大約有十幾間房舍,在假山大樹的陰影處,都暗藏有人。這些人看不清楚長相,穿著也是烏家僕人的打扮,單手裡面的武器,卻十分的精良。天井中,有一個雄獅般的壯漢守護,看上去高大威猛,殺氣騰騰。手持鐵劍,身穿黒兕軟甲,就坐在假山旁的一座涼亭中。

正堂門廊上,還有一個青年。

看得出,這是一個久經沙場的人物。身邊放著一把利劍,背負短弓和箭囊,靠著柱子閉目養神。

這都是些什麼人?

驪丘正想著,忽聞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我是烏氏倮,請勿出手。」

在涼亭中的壯漢站起身來,大步流星走到門前。從小院門廊後,轉出了兩個男子,朝著壯漢一禮,「軍侯,只烏氏堡主一人。」

又是軍侯?

難不成日間射箭的人,就是這個壯漢?驪丘心裡奇怪……這練武之人,需耳聽八方,眼觀六路。這眼力價必須要有。壯漢的身手不差,而且力氣也不小,這一點驪丘能夠看出來。可若說日間那連珠箭是這壯漢射出來的,驪丘卻不相信。感覺著,他沒有那麼強悍的力量。

思忖間,院門開了一道縫隙。

烏氏倮那肉球一樣的身子,出現在驪丘的視線中。

一身黑色大袍,氣喘吁吁的看上去非常辛苦。他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朝壯漢一笑。

而那壯漢,恭恭敬敬的行了個軍中禮節,「君侯,您來了!」

「我剛回來,就聽說出了事情,所以急急忙忙就趕過來……都怪我,沒能交代清楚,沒驚動公主吧。」

怎麼又跑出來了一個公主?

驪丘越聽越迷糊,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烏氏倮的身上,腳一松,身體向下墜,同時一個翻滾,雙足蹬在枝椏上,如同夜鳥一般凌空掠起,輕飄飄落在房檐上,匍匐著繼續觀察。

這時候正堂房門開啟,從屋子裡走出來了四個人。

為首的那名男子,驪丘一見,不由得嚇了一跳。這傢伙好高的個子,差不多該有九尺靠上。

生的膀闊腰圓,一頭黑髮,紮成了椎髻。

先前那壯漢若是在此人面前,簡直算不得什麼。如果說那壯漢是雄獅,那這個人就是一頭兇狠的老羆。在他身後,並排三人,兩高一矮。高的大約有八尺上下,一個魁梧一些,另一個略顯單薄。眉宇間,頗有幾分相似之處,看上去應該是兄弟?驪丘也有點拿捏不準了。

而矮的那個,很文氣,也很單薄瘦弱。

這四個人走出來以後,院子里的氣氛頓時一冷。在門廊下閉目養神的俊俏青年站起身來,烏氏倮也滾著似地小跑上前。他朝著為首一人行禮,「劉君侯……兩位少君,真的是打攪了!」

君侯?這個也是君侯?

這小小的庭院里,到底有幾個君侯啊……還有兩個少君?驪丘雖然這一輩子沒走出過驪山,但是也知道,少君這個稱呼,代表的是什麼意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驪丘有點發懵了。

「日間的事情,實在是我疏忽了!」

烏氏倮見禮之後苦笑道:「那孩子本是我一老友的徒弟,因為惹了些是非,故而投奔於我。剛來的時候,我就曾警告過他,莫要靠近此地。沒想到那孩子少不更事,實在是我的疏忽。」

九尺大漢,顯然是那四人當中的首領。

只見他微微一笑,「君侯何必見外?說起來也有我們的不對。今日公主的小八突然溜了出去,引得那孩子過來。我以為是什麼人過來窺探,故而也沒打招呼,就搶先出手,險些傷了他的性命……不過,他的身手可真俊的很呢?居然躲過了我的三連珠,倒真是出乎我的預料。

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沒傷著人就好。

我等本就是走投無路之人,前來求助於君侯。若真的傷了人的話,定然會愧疚於心啊……」

烏氏倮連聲道:「哪裡哪裡!」

「對了,此前拜託君侯的事情,不知可有消息了?」

「幸不辱命,倮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在操辦此事,如今總算是有些眉目。」

「如此,我們進屋再談。」

壯漢側身讓路,烏氏倮也不客氣。兩人一前一後朝正堂走去,而那兩高一矮三個青年,則略略落後。就在這時,屋檐上傳來一聲嘎巴的輕響,似是青瓦碎裂。聲音不大,如果不仔細聽,肯定聽不到。大漢也沒有留意,但是卻不代表其他人沒有留意。先前身背短弓的青年,突然間踏步騰空而起,短弓已擎在了手中,在瞬間彎弓搭箭,刷的就是一支短矢離弦而出。

弄出這聲響的,正是驪丘。

趴在青瓦上久了,他想動一下。可不成想,這青瓦的時間許是久了,有點不結實,故而碎裂開來。當那短弓青年出手的一剎那,驪丘也心知不妙。翻身而起,踏步擰身就要逃走。

短矢從驪丘身邊擦過。

而驪丘的身子,已經騰空……

一道人影,從門廊下的陰影之中竄出,手中一根狼牙大棒,照準驪丘的身子,就狠狠砸去。

驪丘在半空中,難以躲閃。眼見大棒過來,迫的驪丘不得不一點枝椏,在瞬間橫身躲過這一擊。饒是如此,那大棒帶著的銳風,颳得驪丘臉皮生疼。就是這一耽擱,氣息可就亂了。驪丘輕呼一聲,輕飄落在了地上。還沒等他站穩身形,大棒跟著又砸過來,勢若橫掃千軍。

鏘-

驪丘寶劍出鞘,迎著那大棒輕輕一抖,叮的抵住大棒,順勢向下一引。若是普通人,這一引足以連人帶棒栽倒在地。而持棒之人卻僅僅是腳步一亂,非但沒有停下來,身子順著驪丘劍勢所引刷的一個環身。腳下步履輕盈,單吊馬虛浮,三宮步迴環,大棒做勢又是一記橫掃千軍。

這一次,驪丘卻不敢再引了!

先前對手那一棒,力道驚人,已經是耗盡了全力。而今又是一棒,招數相同,可驪丘卻知道,對手借著環身之際,棒上的力道少說增加了一倍。如果是蓋聶,說不定能引開,但是驪丘卻不太可能。棒勢奇快,眨眼間就到了跟前。驪丘不得已墊步向後一退,這叫暫避鋒芒。

在驪丘看來,對手大棒份量驚人,當時個有勇力的傢伙。

但是盈不持久,剛則易折的道理,從驪丘學劍的第一天開始,就被蓋聶灌輸。所謂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對方連續猛攻落空,定然會做出調整。那時候,可就是反擊的時候。

可沒想到,來人再擊落空之後,口中一聲怒吼,大棒呼的又是一擊。

這傢伙的腳步太靈活了,靈活的讓驪丘根本無法還擊。那狼牙大棒好像車輪一樣輪開,呼呼作響,把個驪丘逼得連連後退,狼狽不堪。門廊上大漢靜靜觀戰,一旁諸人也一副輕鬆之色。

「老屠,照阿信這種打法,你能支持多久?」

壯漢呵呵一笑,「硬碰硬的話……十五招之後我必然敗北。但如果是車戰,我可在五十招內敗他。」

「廢話,誰不知阿信長於步下和馬上,誰和你勞什子的車戰?」

「少君,你莫笑話我……若你面對阿信,能抵幾招?」

「二十個回合當不成問題吧!」

烏氏倮這時候也認出了驪丘,急得連連搓手,「君侯,手下留情啊,這是我那老友的徒弟……小孩子不懂事,可能是一時好奇。他不會有什麼惡意,還請手下留情,莫要傷了他性命。」

大漢笑道:「不用擔心。信雖佔了上風,但百招之內怕是奈何不得此人……

這傢伙的劍術不差嘛,居然能和信斗到這個地步。對了,你那老友是誰?真真箇不簡單啊!」

「這個……」

「君侯若為難就不用說了,我也是隨意一問。」

烏氏倮苦笑著搖搖頭,「不瞞君侯,我那老友……就是當年有魏國第一劍客之稱的榆次人蓋聶。他因荊軻之事受到了牽連,因而被先帝拿下,困在驪山之中。之前先帝下葬,驪山囚徒曾發生了一次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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