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二百五十一章 平原津(二)

劉闞的眼皮子跳個不停,讓他心緒難以平靜。

右眼跳災……怎麼又是右眼皮子跳?劉闞在軍帳里走了兩圈,喚來了劉信為他換上盔甲,順手抄起了赤旗。自護駕以來,這赤旗就沒什麼機會使用。但劉闞還是會每天打油摩挲,讓赤旗保持著驚人的鋒利度。一般而言,他巡視時不會帶赤旗,但今天眼皮子跳的厲害,所以將赤旗隨身攜帶。

按道理說,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心裡慌的厲害。所以,劉闞也不由自主的,比往日有多了份小心。

進入平原津以後,宿醉的痛苦已經消失。

走路時雖然還有一點輕飄,但基本上沒什麼大礙了。

「信,你也帶上兵器,隨我一同巡視。」

「唔!」

劉信的裝備相應要簡單許多,一件黒兕筩袖鎧,一張弓,一壺箭。除此之外,還有一匹棗紅色的大宛良駒。劉信的這匹馬,要比其他的鐵鷹銳士強很多。也是贏果為感謝他在苧羅山出手,讓人從後營馬廊中選出來的一匹好馬,隨不說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但也是迅疾如風。

他把狼牙棒扣在馬鞍上,背帶里插上闊劍。

扳鞍上馬,隨著劉闞在營地中巡視。

今夜,月朗星稀,不見半點雲彩。皎潔的月光,灑在營地里,恍若披上了一層乳白色輕紗。

各小帳都很安靜,沒有任何異常的現象。

難道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劉闞挽住了韁繩,用馬鞭輕輕敲擊靴子,疑惑的四下張望。

遠處,始皇帝的行營大帳依稀可見。燈火點點,顯示著始皇帝至今仍未休息。這是一個很勤勉的帝王!不管後世如何評價,都無法掩蓋去這個事實。也許正是他的勤勉,造就了大秦帝國的輝煌吧。

「信,今兒個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好像要出事似地。

咱們小心點,多巡視幾圈,你我今夜辛苦一下吧……娘地,這一趟下來,至少讓人少活十年。」

這些牢騷話,也只能和劉信嘀咕。

從隨行伴駕開始,劉闞就一直是提心弔膽。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天曉得什麼時候醒來,腦袋就不是自己的了。刺激!這個遊戲真刺激到家了……整日里好像走鋼絲一樣的感覺,真真箇是難以心安。劉闞想到這裡,不由得嘆口氣。

而一旁落後劉闞半個馬身的劉信,咧開嘴憨憨的一笑。

正是六月,夏末時節。

夜晚的風帶著一絲涼意,讓人感覺很舒爽。

劉闞騎馬巡視了兩圈,出了一身的汗,先前那種虛弱的感覺,也基本上沒有了。不過,肚子卻有了飢餓感……

叔侄兩人回到軍帳,剛準備找點吃的墊墊肚子。

突然,帳簾一挑,哈無良從外面走進來。

「君侯,無良有要事稟報。」

劉闞一蹙眉,「小哈,這麼晚了有什麼要緊事?正好,我剛準備吃點東西,咱們邊吃邊說吧。」

「君侯,別吃了……今晚可能會出大事!」

「甚個大事?」

「有人,有人對陛下圖謀不軌!」

「啊?」

劉闞吃驚的張大了嘴巴,看著哈無良。很快的,他回過神來,一把攫住哈無良的肩膀,「小哈,你從何得知?」

「君侯可還記得一品?」

劉闞一怔,片刻之後,輕輕搖了搖頭,「哪個一品?」

「就是那日在苧羅山失了一隻手臂的銳士,黃一品!」

「啊,我倒是有印象了……他不是被小公子扔在小帳里不聞不問嗎?我還給他開了個方子。」

「就是他!」

哈無良被劉闞捏得是呲牙咧嘴,忍著肩膀上的疼痛,連連點頭,「君侯,你能否先把手鬆開?」

劉闞的力氣何等驚人。

這一緊張,手上不由自主的就使了力氣。雖說哈無良也是鐵鷹銳士,依舊承受不起如此力道。劉闞這才發現,自己緊張的過頭了……連忙鬆開手,低聲的向哈無良連連道歉幾聲。

哈無良活動了一下胳膊,這才說:「幸虧君侯您下令讓御醫為一品診治,又開了方子不養身體。只是我實在看不過去,於是私下裡和小公主提起了這件事情。小公主知道以後,非常生氣,當天就讓人給一品安置妥當……一品失了手臂,如今在外營中,干一些雜役的活計。」

這贏果倒是個有情意的人,不似胡亥那樣涼薄。

劉闞點了點頭,但又有些耐不住地說:「小哈,說重點!」

「君侯,情況是這樣……前些日子,一品找我說起了一件事情。君侯還記不記得琅琊颱風暴?」

劉闞一怔,「當然記得!那天風暴甚烈,我等在船上,整夜無法入眠。」

「一品那天隨陛下登了岸。由於他臨時過去,所以住在行營角落中的小帳里。那天晚上,他突然聽到小帳外似有人說話。於是就起身朝外面看……中車府郎中令趙高帶著兩個車士,在小帳外呆了大約半個時辰。後來又來了一個內侍,看那架勢,似乎是奉趙高之命出去。

本來一品也沒在意。

可哪知道,趙高前腳剛走,那兩個車士就殺死了那個內侍,並將那內侍的屍體帶走,丟棄林中。一品當時覺得不對勁兒,於是就跟了過去。你知道,他手臂雖沒了,可身手猶在,那兩個車士也沒有發現他。一品待那兩個車士走後,過去查看了一下,發現那內侍還有一口氣。

不過只對一品說了三個字:公子嬰……

一品從那天開始,就留了心思。後來他發現,趙高和公子嬰接觸很頻繁,表面上看雖然沒什麼問題,但聯想那一夜的事情,一品就覺得不太對勁兒。特別是後來,公子嬰守護大帳。」

芝罘山祭祀完了陽神之後,始皇帝就讓公子嬰負責大帳的守衛。

劉闞當時也聽說了這個委任,不過並沒有感覺有什麼古怪之處。但今天聽哈無良這麼一說,再一想,似乎還真有點不對勁兒。按道理說,大帳事關始皇帝的安全,鷹郎將豈能隨意更換?嬴嬰剛調換了守衛,才幾十天的工夫,居然從守護小營,一下子開始守護行營大帳。

始皇的守護,未免太過於兒戲了!

劉闞眉頭緊蹙在一起,手指輕輕的敲擊著護甲。

哈無良接著說:「說來也很奇怪,公子嬰自從擔當了大帳守護之責以後,和趙高就再無聯絡。

一品當時也覺得,可能他想的多了。

可是數日前,也就是陛下在著縣大宴百官那天夜裡,他發現趙高和公子嬰偷偷的在一起交談。

今天傍晚,行營大帳調動的時候,一品發現和往常不太一樣。

故而他剛才來通知我,自己回去繼續盯著。一品說,他不敢肯定會不會出事,但若出事,肯定是對陛下不利。」

趙高,殺始皇帝?

乍聽之下,劉闞覺得不太可能。

但仔細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他不是沒有聽到風聲,始皇帝有心讓胡亥去五原歷練。這等同於把胡亥放逐……胡亥都放逐了,那趙高豈能有好下場?這一點,從始皇帝罷趙高的行符璽事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端倪。

看起來,趙高不甘如此。

至於胡亥嘛,更像個被寵壞了的孩子。

倒是這公子嬰,怎麼也摻雜進去了?劉闞低頭不語,而哈無良則是一臉的焦慮之色。

「君侯,怎麼辦?」

「信,備好馬!」

劉闞說完,一把攫住哈無良的胳膊,「小哈,咱們去見小公主。這件事,怕只有她才能阻止。」

※※※

始皇帝此刻,無比的憤怒。

李斯能看出來的事情,他又如何看不出來。

只是,他也不知道,這趙高如何有這般膽略,敢唆使胡亥前來鬧事。細長的雙眸一眯,鷹隼般的目光,盯住了趙高。他對胡亥,已經徹底失望了,只是想看看,趙高能耍出什麼把戲。

「你不想去五原?那你想做甚?」

始皇帝沒看胡亥,只是盯著趙高。

胡亥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勇氣,挺著胸膛大聲說:「父皇,兒臣想要做皇帝,和父皇一樣的皇帝。」

始皇帝一怔,驚奇的看著胡亥。

片刻後,他啞然失笑,「就憑你?那你又要如何治理朕的江山呢?」

「這個……」

胡亥啞口無言,趙高卻站出來說:「陛下,做皇帝的事情,可以慢慢的學。陛下當年登基時,不也是一點點的學嗎?小公子年紀小,等他長大了以後,自然就能知道該如何做皇帝了。」

「趙高,你好大的膽子!」

始皇帝還從未似今日這般惱怒過,不由得勃然大怒,「那是不是該由你,來教導他如何做皇帝?」

「此乃老奴本份,老奴義不容辭。」

「趙高,朕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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