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二百四十九章 北廣武君

大雨依舊在傾斜。

似天河倒瀉一般,非但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狂暴,不時有雷鳴電閃,伴隨其中。

暴虐的狂風,肆虐著……

遠處的海浪咆哮聲,更是震耳欲聾。

行營之中,守衛依舊森嚴。然而在這罕見的風暴肆虐下,即便是精銳如中尉軍,也不免生出了一分懈怠。

趙高披蓑戴笠,站在一座小帳旁邊。

兩名中車府車士距離他大約有十餘步,和趙高相同的打扮。一個手持竹簦,披著蓑衣的內侍從外面走來。他在趙高的面前停下了腳步,恭敬的行了一個禮,然後把一塊腰牌遞給趙高。

這行營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若沒有腰牌,就算是丞相李斯那等人物,也休想隨意的走動。

趙高接過了令牌,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東西可送過去了?」

「府令放心,奴婢已經把東西送過去了。」

「那這一路之上,可遇到了什麼人沒有?」

內侍想了想,搖頭道:「倒是沒有……奴婢這一路上都加著小心呢。風雨這麼大,衛士們巡視也不似往日那般嚴密,所以也沒有遇到什麼人,很順利就回來了。」

「那你可曾露了臉?」

「也沒有,奴婢把東西交出去的時候,可以用竹簦壓著臉,還站在暗處。」

趙高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小三,做的好!」

「為府令效力,奴婢怎敢不用心?」

「那就回去歇著吧,賞賜隨後會派人送到你的住處。」

「喏,多謝府令!」

內侍歡天喜地的轉過身,準備往自家營帳里走。卻不知在他轉身的一剎那,趙高也背過了身子,和那兩名車士點了點頭,徑自的走了。兩名車士陡然行動,快的如同鬼魅一般,很快就追上了那名內侍。其中一人伸出手去,拍了一下那內侍的肩膀。內侍停下腳步,扭頭過來。

眼前只見一道光亮閃過,鋒利的短劍從他咽喉抹了過去,血霧噴濺而出。

另一個車士早已取出一個袋子,呼的套住了內侍的腦袋,手上一用力,就將內侍脖子扭斷。

兩名車士配合的天衣無縫,說時遲,那時快,一切都是發生在眨眼間。

把內侍的屍體套住之後,一名車士扛起來就走。噴濺出來的鮮血,被雨水瞬間衝散的乾淨。

留下來的一個車士則檢查了一下四周的情況,這才轉身追了過去。

咔嚓,漆黑的夜幕中,出現一道銀蛇,似要把夜空撕裂。慘亮的銀光,灑在那座小帳之上。

只見帳簾一挑,一個青年露出頭來。

一隻衣袖空蕩蕩的飄動,顯然是少了一支胳膊。他先是朝趙高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著車士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思忖片刻之後,轉身回帳。片刻後,一個黑影從小帳中離開。

※※※

一個內侍的性命,對於諾大的秦宮而言,彷彿滄海一粟般,不值一提。

死個把人,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也不會有人知道。趙高作為上岸這些內侍的管理者,所要做的也只是在名錄上勾掉這個人的姓名,待迴轉秦宮之後,將這個人的資料拿走,神不知鬼不覺。

始皇帝不會在意身邊多了一個內侍,還是少了一個內侍。

而趙高不說,更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情。大不了會有一些內侍覺得少了些什麼,但也不會留意。

第二天,雨過天晴。

始皇帝再次登船,繼續他海上的航行。

暴風雨過後,風平浪靜。

船隊再也沒有遇到什麼危險,一路浩浩蕩蕩的行駛。從琅琊台一路朝東北方行駛。在途經成山角的時候,始皇帝興緻大發,用大黃參連弩射殺了一條大魚,並將魚肉烹煮,與眾臣子分享。

劉闞也有幸分了一杯魚羹,也算是皇恩浩蕩吧。

不過他並不覺得感激,這魚羹很腥,而且魚肉烹煮的有點老了,味道不是太好。可這是皇帝的恩賜,卻不能不用。劉闞甚至希望,有人能站出來替他飲用。但手下百名銳士,一個個都只是用艷羨的目光看著他食用,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分憂。至於劉信,那更指望不上。

這傻小子似乎是走火入魔了,每當贏果出現的時候,總是呆傻傻的看著她的背影。

誰說『少年不識愁滋味』?

只看劉信那樣子,就知道他正在為此而煩惱。他或許憨直,或許有點呆傻。可有些事情卻並非不知道。很明白,自己和贏果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根本沒有可能。即便如此,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上贏果一眼,甚至只是背影……劉信都會感覺到,發自於內心的那種幸福。

劉闞對此,也無能為力。

這已是心病。

有道是心病還需心藥醫,劉闞知道,越是劉信這種情況,越是不好勸說。只希望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刻骨銘心的感覺能夠漸漸的淡化。若是用強硬的手段阻止,反而可能會適得其反。

但願這小子,莫惹出事情吧……

劉闞只能這樣子安慰自己,同時在私下裡,對劉信也越發的關注起來。

船隊,在芝罘山靠岸。

始皇帝一行下了海船,並沒有急於離開,反而在芝罘山下停宿。因為始皇帝還要在芝罘山上祭祀神靈。

天地有八神,陽神占其一。

這八神分別是:天神,需在淵水祭祀(今山東臨淄鎮南);地神,需在泰山、梁父山祭祀;兵神,則祭祀於平陸(今山東汶上縣北),也就是傳說中的蚩尤;陰神需在三山(今山東萊州市北)祭祀;陽神,是在芝罘山祭祀。除此之外,還有萊山(山東龍口東南)的月神、;成山(今山東榮成市東北成山角)的日神;和琅琊山的四季神。八神的習俗,源自於姜太公。

自天地分,濁氣為地,清氣為天。

陽神可算是天地諸多神靈之中,很重要的一個。

始皇帝在祭祀陽神的時候,可沒有半點的疏忽。齋戒沐浴,諸如此類的事情,一件都不敢懈怠。

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

即便是狂傲剛愎,自號祖龍的始皇帝,對神明也是極為恭敬。

劉闞也不得不緊張起來,因為留宿在芝罘山下,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守護好內營安全。

不過,在登岸之後,劉闞意外的發現,贏果出入始皇帝大帳的次數明顯增多。

要知道,以前贏果雖然也能夠自由出入大帳,可是在始皇帝處理公務的時候,也需要小心謹慎。

但現在,贏果每次去大帳的限制,似乎被取消了一樣。

心裡不免感到奇怪!

可皇家的事情,他又豈能插手過問?

這一天,贏果叫上了哈無良,前往始皇帝大帳。劉闞一如往常,帶著劉信在營地中巡視。

在路過胡亥的小帳時,劉闞意外的看到,趙高正從裡面出來。

按道理說,趙高曾是胡亥的老師,兩人平日里走的就比較近,出入胡亥的營帳,也沒什麼奇怪。

可趙高見到劉闞的時候,一反常態的朝著劉闞點了點頭,還笑了一下。

這多多少少讓劉闞覺得奇怪了!

要知道,自從苧羅山之後,趙高見到劉闞,就沒有給過好臉色。有的時候,雖然是笑臉相迎,但話里話外那股子陰陽怪氣的口吻,總是讓劉闞很不舒服。可這一次,趙高笑得很燦爛。

甚至,燦爛的讓劉闞毛骨悚然。

這傢伙笑得有古怪!

這是劉闞本能的第一個念頭……趙高很客氣的上前來,和劉闞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就走了。

「信,你有沒有覺得古怪?」

劉闞忍不住輕聲的問劉信。這內營之中,除了劉信之外,劉闞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哪怕是哈無良、百里術,表面上看去對他非常友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心裡話,卻不能說。

劉信雖然傻,但勝在很持重。

和他說過的話,絕不會傳出去……

原本並不指望著劉信會給出回答。哪知這一次,劉信卻開口了,「二叔,有古怪!」

「哦?」

「我是說,那個人有古怪!」

再去問他,劉信就不再開口了。其實就算他開口,估計也是亂七八糟。不過劉闞卻多了小心。

若只是他覺得古怪,也許還不算什麼。

似劉信這種憨人,或許反應不快,可直覺卻非常的敏銳。

劉闞眉頭一蹙,看著趙高的背影在小營拐角處消失,心裡不免多出了幾分小心,輕輕點頭。

「信,這兩日……你多留些神。

不許和別人說今日的話,你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

劉闞瓮聲答應,劉闞仍不放心的又叮囑了兩句,然後看了看胡亥的小營,這才繼續巡邏去了。

芝罘山祭祀結束之後,始皇帝繼續巡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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