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二百二十七章 誰比誰聰明?

已過了三伏天,天氣仍舊炎熱。

一連數日的高溫,好不容易盼來了一片雨雲,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一股濕潤。但是,這一絲濕潤,絲毫沒有緩解平陽的高溫天氣。反而因為這濕潤,使得平陽籠罩在一團濕熱的空氣里。即便不再是烈日炎炎,可坐在房間里,哪怕是一動不動,也會出一身濕膩的白毛汗,使得人們感覺更加難受。

有一絲微風,卻無法拂動那繁茂的枝葉。

田都穿著一件對襟單衣,裸著膀子,臉色有些陰沉。

「還請偃公三思,王恪這個時候徵召您前往魯縣候命,只怕不懷好意。老秦人已經看出了破綻,此前田安派刺客刺殺老秦欽差,更使得嬴邑暴露出來。如今,那欽差不往濟北郡,卻突然轉道瑕丘……您若是去了魯縣,就如同羊入虎口,凶多吉少……不可去,絕不可去。」

偃,是田都的字。

已年過四旬的田都,身高在八尺上下,膀闊腰圓,生的孔武有力。

不過,也許是受齊魯文化的熏陶,眉宇之間卻透著一股書卷氣。他把玩著手中的刀布,靜靜的端坐在庭上,一言不發。在他的兩邊,赫然正端坐著張良和李左車二人,都緊張的看著田都。

李左車在聽聞劉闞改道之後,立刻率人直撲平陽。

這才剛落腳,就聽說有薛郡郡守王恪派人前來,徵召田都往魯縣議事。不管是李左車還是張良,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奧妙。於是,李左車立刻前來勸阻,而張良則在一旁,默默盤算。

田都捻著黑須,沉吟不語。

有些陰鷙的眸光,凝視著一旁低頭沉思的張良。

說實話,他不喜歡這個人。不能否認,這個張良很有能力,而且對老秦的怨恨,也是發自內心。

可是……他太自私了!

從表面上,張良挑動齊地動蕩,是為了緩解大江以南反秦集團的壓力。可實際上呢?陳郡等地的秦軍兵馬一旦行動起來的話,直接受益者並不是楚地的反秦集團,而是故韓後裔。

誰都知道老秦住在在南陽、陳郡等地的兵馬,一方面是為了監控江南,另一方面還有壓制潁川、三川郡等故韓、故魏的反秦集團。特別是潁川郡,那是故韓的領地。老秦的兵馬直接監視著潁川郡的一舉一動,對於故韓後裔而言,無疑有著極大的壓力。張良,是韓人!

想當初,張良出現在齊地,遊說田都等人的時候,勾勒出了一個極為美妙的藍圖。

田都深以為然,所以迫不及待的和田安等人進行聯繫,意圖在齊魯大地實施張良的這番計畫。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田都漸漸的看出了一絲端倪。

張良所有的籌謀,並非是為了大家。他是故韓貴族後裔,心裏面所想的,還是興復故韓國。

齊魯也好、楚地也罷。

和老秦人拼的你死我活之後,似乎只有故韓國可以受益。

張子房之心,路人皆知。田都雖然想中止計畫,卻已經是騎虎難下,不得不硬著頭皮進行下去。

相較之下,田都更欣賞李左車。

也許不比張良的籌謀,可他至少是一心為公。這一次李左車急匆匆趕到平陽報信,就能看出其人品優劣。可惜了,李左車雖然是名將之後,但比起張良,名氣上卻是大大的不如。

至於原因?

一方面是李左車還年輕,另一方面張良博浪沙刺秦的行動,為他平添了一個光環。

田都見張良沉默不語,心中更覺不快。之前你不還滔滔不絕的籌謀計畫?怎麼這時候又變成了啞巴?

「少君所言,田某並非沒有覺察。」田都在猶豫了片刻之後,沉聲道:「只是平陽方面,如今尚未準備妥當。散落在各地的兵馬,至少還有七日才能集結完畢。我若是不去魯縣,豈不是正給了老秦人以把柄?到時候他們借口我拒絕奉召,肯定會出兵抓我,一樣難逃衝突。」

「可是您如果去了,何異於自投羅網?

老秦人定然會將您扣押,而後出兵平陽……這結果,卻是相同。偃公,還請您三思而後行。」

李左車說完之後,站起身來在庭上徘徊幾步。

突然停下腳步,「亦或者,我們現在離開平陽?」

田都一笑,「離開平陽的田都,就如無根之飄萍。我的基業在平陽,在薛郡……沒有了基業,田都與死何異?少君,我知你一番好意,田某心領了。但是,田某絕不會輕易離開平陽。」

李左車很想說出一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

可又一想,他倒也能理解田都。這鄉土情結,又豈能隨便拋棄?田都的一切都在薛郡,在平陽。如果離開了這裡,他就和普通人沒有分別。對於這一點,李左車深有體會。想當年祖父被害之後,他原本可以隨父親前往代郡。那裡是祖父打下的基業,有著連趙王也無法比擬的威望。

但,父親卻選擇離開了趙國。

異地漂泊多年,一無所成。等李左車再次往代郡的時候,卻已經物是人非。

相反,柴將軍當年不過是祖父帳下的小將,論名氣和能力,都無法和李左車的父親相提並論。趙國滅亡之後,柴將軍沒有逃離趙國,而是選擇回了老家棘蒲。憑藉著鄉黨的力量,十餘年過去,柴將軍手中掌握了一支兩千人的兵馬,各地大豪對柴家父子,全都十分敬重。

李左車有時候就想,如果當年父親留在了代郡,他如今又會有怎樣的成就?

這種事情,還真就不好說。看著田都,李左車突然間生出了一絲感慨,重又默默的坐下來。

「子房先生,可有妙計?」

田都淡定的看了一眼張良,開口詢問。

「老秦治下,果然是人才濟濟!」

張良苦笑一聲,「只是做了一個小小的變化,就讓我等陷入為難之中。非是張良籌謀有誤,實在是時機不對……偃公,如今破局之策,也並非沒有。既然已無退路,何不賭上一把呢?」

「賭上一把?」

李左車一怔,旋即明白過來,「張先生的意思是……提前起事?」

張良點頭,「如今各路兵馬,都在準備之中。平陽城高牆厚,本地官吏,也都願聽從偃公調遣。以偃公之威望,振臂一呼之下,薛郡各地義士,定然紛紛響應。只需堅守七天,則薛郡局勢必然會出現轉機……到時候,福公自臨淄出兵,可牽制琅琊、東海、泗水三郡兵馬。

齊地一亂,則江南義軍就可以順勢出擊,雖未必能滅得了老秦,卻也能將秦狗趕回關中。」

田都一蹙眉,陷入沉思。

張良這條計策,倒也不是沒有可行性。

可能成功嗎?田都還真就不敢肯定……

看了一眼李左車,卻見這個自己十分欣賞的青年,朝他點了點頭。

很顯然,李左車贊成張良的意見!

「既然如此,就依先生之計。」

田都下了決心,頓覺心情輕鬆了很多。其實,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左右為難,躊躇不已。可一旦決定下來之後,就算明知道會失敗,心情也會感到舒爽。成與不成,只看接下來的行動。

於是,在當天晚上,田都在府上擺下酒宴,邀請平陽官吏,並大小鄉紳。

這些人,早已經向田都表示了效忠。

所以當田都說明了情況之後,一應人員紛紛贊成,決定在第二日宣布起事。以興復田齊之名,田都自封為上將軍,並對各方人員進行了妥善安排之後,留下了親信之人,在府中商議。

既然要起事,就牽扯到方方面面的事情。

李左車也被田都留了下來,一同商議明日的行動計畫。反倒是張良,未曾參加此次密談。

「少君,以你看來,我們能成功嗎?」

李左車咬著嘴唇,苦笑一聲道:「這個可不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俺們這次倉促起事,肯定會有很多不周詳的地方,勝負很難預料。不過,張先生說的倒也不錯,偃公在平陽經營多年,根基深厚。如果能撐過七天,待各路義軍抵達之後,說不定真的能挽回局面。」

「我不信他!」

田都突如其來的冒出一句。

李左車知道田都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

張良所謀,卻有些急切了。過早的把田安暴露出來,又過於輕視了老秦的能力。不過也不能否認,張良的謀劃雖然有私心作祟,可是在大方向上,並沒有什麼錯誤。更何況博浪沙刺秦,讓張良聲名在外。不論是從能力上,還是從名氣、資歷上而言,李左車都沒有資格評論。

田都現在當著他的面,說出對張良不信任的話語,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把李左車當成了自己人。

可當成自己人又能如何?

自家事自家知!李左車很清楚,自己還沒有和張良相提並論的資格。

所以,李左車只能用沉默,來回應田都的這句話。

可就在這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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