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仍在繼續……
燦爛的陽光,照映北疆大地,一朵朵絢爛的血花在陽光下綻放,看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凄美。
死屍從河岸延綿,隨處可見,用屍山屍海來形容,似乎也不甚過分。
一隊隊秦軍鐵騎,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迅速的投入了戰場之中,向匈奴人展開了血腥的屠殺。一場大戰,已經變成了毫無懸念的殺戮,那凄厲的哀嚎和慘叫聲,在蒼穹中回蕩不息。
劉闞已經退出了戰場,停止追擊!
不是他不想追擊,的確是沒有餘力繼續追殺。五百騎軍,在經歷了清晨的苦戰之後,如今只殘存二百餘人。其中,有七成身上帶傷,包括蒙疾和灌嬰在內,一樣是血染征袍,疲憊不堪。
剛才是憑著一股氣追殺匈奴人。
因為劉闞很清楚,一俟那匈奴人穩住了陣腳,一定會對他們展開瘋狂的反撲。即便是失去了呼衍提,匈奴人天性中的好鬥因子,也不會讓他們就這麼敗走。所以在先前,就算是再累再辛苦,劉闞也必須要追殺下去。不為別的,只為這二百多人,能夠繼續的生存下去。
援軍來了!
心裡的那口氣也就散了……
劉闞率領本部人馬,退守到了一處山丘之上,命人把那面殘破的老羆營大纛矗立在陽光下。
灌嬰跳下馬,啐出一口帶著血沫的唾液。
「娘毒子,老秦人這一次總算是跟上了一次!」
雖然在嘴上不說什麼,可劉闞心裡明白,灌嬰對早先被當成棄子的事情,始終是耿耿於懷。
于軍事上而言,蒙恬召平並沒有做錯什麼。
可是在內心深處,總還是會有一種遭到背叛的感受。灌嬰和南榮秀不一樣,和蒙克蒙疾也不同。他不是老秦人,也沒有經歷過老秦人當年的諸般苦難,自然不會生出死蒙疾他們那樣的忠誠。事實上,不僅僅是灌嬰,包括劉闞在內,樊噲也好,任敖也把,心裡都不舒服。
大家都心知肚明,從未流露於表面。
聽灌嬰這一聲嘟囔,劉闞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正守在大纛邊上的蒙疾,摟住灌嬰的脖子說:「老灌,等一會兒可要記住,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這裡不比別處,說話要小心一些。」
灌嬰點點頭,「我明白!」
明白……就好!
劉闞輕輕嘆了一口氣,牽著赤兔馬,坐在一塊山石上。那山石被太陽照得滾燙,隔著衣褲,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子火熱。劉闞恍若未覺,靜靜的觀看著疆場中仍在繼續的慘烈殺戮,許久之後,悠悠長嘆一聲。
一將功成萬骨枯,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回想起來,從白土崗開始,一直到現在,死去的何止萬人?自己人,敵人,加起來足有兩三萬。對於劉闞而言,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殺死每一個進犯他的敵人,可是袍澤的死,還有那些死去的富平百姓,始終讓他心裡隱隱作痛。看著疆場中飄揚的黑龍旗,劉闞的眼睛,在不知不覺中有些濕潤了。
黑夫、南榮秀……還有許許多多,他甚至叫不上名字的人,在這一刻全都浮現在他的腦海。
如果,如果黑龍旗能早一點出現。
如果召平蒙恬他們能在富平血戰後期派出一部分的援軍……那麼這一場大戰又會是甚景況?
劉闞不知道。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富平的那些百姓,都能繼續活下去。
活下去……
一個說起來很容易,很輕鬆,但做起來卻很困難的詞句。不經歷戰爭,人們永遠無法明白生命的脆弱。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從身邊離去,劉闞甚至覺得,他不應該和那些死去的人相知。
「軍侯快看,那不是小豬嗎?」
灌嬰的聲音,將劉闞從沉思中喚醒過來。
抬頭順著灌嬰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陽光下,一隊盔甲鮮明的騎軍如劈波斬浪一樣的從混亂的疆場中飛奔而來。為首的一人,正是呂釋之。他看上去很精神,朝著山丘揚鞭催馬。
「軍侯,軍侯!」
呂釋之在山丘下跳下馬來,快步走到劉闞的面前。
隨行的軍士,在山丘下自動列成了一排,擔任起警戒和守護的任務。所有人都看著山丘上那飄揚的老羆戰旗,目光中帶著敬畏,帶著熾熱,還帶著一絲羨慕。這一曲兵馬,可是真真的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勇士……對於勇士,老秦人從來不會去隱藏他們內心中的敬慕。
呂釋之單膝跪地,向劉闞行禮。
「闞哥,平侯已率中軍人馬抵達臨河,請你立刻前去報到。」
劉闞點了點頭,站起了身子。
赤旗刃口朝下的拄著,他又看了一眼已經漸漸平靜下來的疆場,深吸了一口氣,翻身上馬。
「老羆營全軍上馬,隨我前往臨河……蒙疾,你來掌旗!」
蒙疾聞聽,眼睛頓時一亮,欣喜的連連點頭,一把抄起了老羆營大纛,翻身跨上了戰馬。
這戰旗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執掌!
特別是在這種時候,能夠得到掌旗的任務,絕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
二百老羆騎軍,隨著劉闞上馬,在召平派來的騎軍護衛之下,風馳電掣一般的從疆場上掠過。
那戰旗飄揚,引得無數秦軍為之側目。
所過之處,但凡是有秦軍人馬,都會立刻讓開通路,恭敬的目送劉闞等人離去。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老羆營的輝煌戰績,可是所有人都聽說了發生在富平的一場場慘烈殺戮。
有奇謀妙計,有兇狠的搏殺!
老羆不死,已經成為北疆秦軍之中的一個傳奇。特別是駐守在北地郡的秦軍,更感無上光榮。
※※※
臨河渡口的火勢已經被得到了控制。
但仍有濃煙,直衝霄漢。遠遠的,劉闞就看見了那已經變成狼藉廢墟的匈奴人營地中,進進出出著秦軍兵馬。在靠近渡口的河灣處,一座臨時搭建起來的中軍大營已經顯出了規模。
五百輛戰車作為大營柵欄列成了兩個橫隊。
中間有一個缺口,是作為進出用的大門。兩邊有盔甲鮮明的秦軍守護,當老羆營大纛出現的一剎那,營地中突然傳出了悠長的號角聲,緊跟著一隊隊秦軍,衝出大營,排列成兩行。
「吁!」
劉闞不由得勒住了戰馬,詫異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闞哥……你看,平侯帶人出營迎接了!」
呂釋之話音未落,就見從大營中駛出一輛青銅軺車。車上站著一名儒雅的將領,正是召平。
好隆重的儀式!
居然出營相迎,劉闞不由得愕然了。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翻身跳下了戰馬。青銅軺車在一群騎馬的將領簇擁下,也來到了劉闞的跟前。
劉闞連忙行禮,「老羆營軍侯劉闞,拜見平侯……請恕劉闞有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禮。」
召平笑著,從軺車上跳下來,一把攙扶住了劉闞的手臂,上上下下的打量半晌,輕聲道了一句:「劉軍侯,卻是苦了你們!」
「平侯……」
劉闞心中一暖,剛要說什麼,卻被召平打斷。
「軍侯莫要多說,此次河南地大獲全勝,你老羆營勞苦功高,當記首功。你在白土崗,在富平所建立的功勛,上將軍和我都看在了眼裡。說實話,富平城破之時,上將軍也是非常的擔心,曾嚴令我打探你們的消息……可未曾想到,你竟然攻陷了朐衍,又立下了大功一件。
有什麼話,且隨我入帳再說。
來人,請老羆營將士入營,好生的照看。
軍侯,隨我上車,一同入營……」
召平拉著劉闞的手臂,登上了青銅軺車。
一剎那間,軍營外的兩隊人馬,劍戈交擊,同聲呼喊:「老羆不死!」
聲音響徹天際,卻讓劉闞好不惶恐。他正要詢問,卻被召平制止,輕聲道:「軍侯,這是你應得的!」
「啊?」
「以一曲兵馬,在白土崗連敗左賢王屠耆;又以數千軍士,憑藉富平殘城阻十倍於己的匈奴大軍數日。前前後後,三十餘日光景,放使得上將軍從容調度人馬,軍中強勇,都以軍侯為傲……呵呵,我大秦自商君變法,新軍組建以來,唯有一人,曾獲得過軍侯這般殊榮。」
「誰?」
「武安君白起!」
劉闞瞪大了眼睛,詫異地看著召平,有點不知所措。
居然,是那人屠?
「武安君出自義渠白氏大族,卻從小卒做起,為我大秦立下不朽戰功。軍侯與武安君倒也極為相似,他日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兩人說著話,已經抵達中軍大帳。
召平帶著劉闞走進了帳中,示意他先坐下,然後揮手示意諸將各自忙碌,只剩下他和劉闞兩人。
「平侯,可知朐衍如今情況如何?」
召平說:「辰時,我已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