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走馬郯縣

秦曼隨著護隊,策馬而行。

一雙美目,饒有興趣的打量走在前面的劉闞。這個外表粗豪,但內心實際上很細膩的傢伙,讓秦曼感到無比的好奇。奶奶說,這個人有貴人相。可不管怎麼看,她都沒有看出貴氣。

如果是別人,秦曼肯定會不屑一顧。

但據自己的祖母說,評價這句話的人,是浮丘仙長的師叔,大名鼎鼎的徐市。奶奶對徐市做的事情,非常看不上眼。但對於徐市的道行,卻又非常佩服。那一首占蓍(音shi,平聲)之術,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對於觀氣望氣之法,更稱得上是這大秦治下的第一人。

想必不會看差了吧!

秦曼對自己說:自己不懂得觀氣,所以也無法看出這傢伙究竟是那裡有貴氣。

不過,此行路途漫漫,正可以暗中觀察。一個小小的倉令,居然有這麼大口氣,倒是少見。

而劉闞,對於秦曼的這種心思,絲毫不覺。

他和王信在前面開路,策馬徐徐,觀賞沿途風景,倒也逍遙自在。

如今的王信,已十一歲了。

身長七尺,儼然一個小大人模樣。他所學頗雜……和劉闞學過拳腳,也練過太極,跟著灌嬰學騎術,箭術也小有成就。跟劉巨玩耍,打熬力氣;和曹無傷學習使矟,連曹無傷也非對手。

一桿一丈八尺長的銅矟,重六十餘斤。

王信所缺少的,只不過是歷練,真真正正的戰場搏殺。

用曹無傷的話說:再過十年,等這小子長大了,天下能制住他的人,恐怕是屈指可數。

對此,劉闞也頗為期盼。

不曉得這個傻小子,在未來會闖出什麼樣的名號呢?

從樓倉出發,需經僮縣,渡泗水,從下相和凌縣之間穿行,過司吾(今馬陵山畔)後一路北上,就是郯縣所在。這一路,倒也平靜,未發生什麼事情。這也難怪,這年月能成群結隊,全副武裝的在官路上行進,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就算不是官軍,誰又敢出面招惹?

而且秦曼也頗通曉事故,沿途行止,很有章法。

路過州縣時,總會派人先行拜訪。而且從不擾民,大都是在野外宿營,倒是讓劉闞暗自點頭。

有如此身家,又能不驕不躁,的確是很少見。

只是,心裡又多了分顧慮。雖然說讓自己隨行,但能不能和秦家搭上關係,目前還不一定。

劉闞並沒有急於告訴秦曼把花雕遷入江陽的事情。

這並不是一個多大的籌碼,只有在天平傾向自己的時候放上去才有用處。冒然提出來,反而會讓人家覺得你上竿子和人家湊近乎,也就落了下乘。好鋼要放在刀刃上,正是這個道理。

在司吾停留了一日之後,護軍繼續行進。

兩日後抵達郯縣。

郯縣這個地方,在春秋時曾是郯國所在。姓已,是少昊帝後裔。郯國曾有一位國君,大大的有名。姓名已經無從考究,人們尊稱其為郯子。據說這位國君學問廣博,在一次前去魯國朝見國君的時候,魯王就向他請教了關於少昊以鳥為官名的緣故,這位郯子回答的很詳細。

這件事被載入了史冊,留下了關於古代官名官制形成演變的重要資料。

儒家聖人孔丘當時只二十七歲,在聽到了這件事後,更堅定了求學的信念。以至於在後世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韓愈,在《師說》之中,留下了『孔子師郯子』的語句。如今,郯國早已不在,郯子屍骨也難以尋找。但是秦曼在抵達郯縣之後,還是在郯國宮門外,拜了三拜。

這叫做尊師重賢。

在劉闞前世生活的時代里,尊師重道已經變成了一句空話。

學生可以打罵老師,老師呢,對學生不聞不問。都說後世是發展,但在劉闞看來,後世……遠不如今朝。

他沒有聽說過郯子這個人,但秦曼還是很耐心的向他解釋了一番。

劉闞亦肅然起敬,在國宮遺址前,有模有樣的拜了三拜,權當作是他對先賢們的一種尊重。

卻未想到,這很平常的舉動,卻讓秦曼好感大增。

「阿闞,阿闞!」

在郯縣城門口外,審食其曹無傷已經等候多時。在接到了呂釋之的通知後,三人急急忙忙的趕到了郯縣。這也是自劉闞離開沛縣後,第一次和審食其見面,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

「倉令大人,這就是你說的朋友嗎?」

秦曼走上前,看了一眼審食其和曹無傷,而後一笑道:「曼不打攪你們團聚了。今晚我們在郯縣留宿,我拜會了縣長之後,就在城外紮營。明日卯時動身,還請倉令大人,莫要忘懷。」

「這是自然!」

劉闞點頭答應。

秦曼在四個家臣的陪同下,直奔縣衙而去。

審食其看著秦曼那曼妙的背影,忍不住『嘖嘖』了兩聲,一把攫住劉闞的手臂,「阿闞,這妞兒是什麼來頭?」

「怎麼?動心了!」

審食其嘿嘿一笑,「你是不曉得,當年咱四兄弟,你已成婚,阿厲也已定親。如今就連老曹這傢伙,也訂了一樁如花似玉的美眷,只說待來年,就要成親了。只我一人,尚形單影隻。」

曹無傷的臉,有點發紅。

「阿其,你莫說我……你自己不爭氣,若不是整日流連奚館,這沛縣多少好女子,不搶著要嫁你?」

劉闞,不禁啞然失笑。

「其哥,我急急忙忙叫你來,是有要事和你商議。」

審食其也收起了嬉笑面孔,「我在城中已包下了一間客棧,正好可以商議事情。走,我還帶了幾瓿好酒……嘿嘿,剛出窖的四年窖酒,咱們兄弟邊喝邊說話,也有好長時間未能一醉了。」

「甚好!」

五個人就這樣,結伴進了郯縣,直奔一家客棧而去。

客棧的主人,見到審食其的時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活脫脫孫子狀,把五人領進店中。

「阿闞,你不知道!」

曹無傷打起小報告,「這傢伙如今風光的很,走到那兒都擺出他泗水花雕主人的身份。你看,這小客棧的主人家一聽他的名號,乾脆把整個客棧都晴空了。娘的,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那是包下了客棧,是人家根本不敢收他的錢兩。如今只這酒肆中還在營生,囂張的很呢。」

劉闞這心裡,卻沒由來的一沉。

越風光,怕是越不好說動啊……

將心比心,換做自己,如果不是知曉一些未來的事情,怕也會滿足這種風光的生活吧。審食其也是如此……別看曹無傷說的酸溜溜,只怕對於如今的這種風光生活,也是非常的愜意。

懷著心事,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

呂釋之和王信一人兩瓿花雕,擺在了酒桌旁。

那店主人很識趣的將屏風拉開,形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以方便劉闞等人談論事情。這幾位爺都不能怠慢了。伺候的好,人家從指頭縫兒里擠出點東西來,都夠他這個小客棧受用。

「阿闞,急急忙忙的把我叫到這裡,究竟有什麼事?」

和呂雉說過的話,可不好對審食其說。

劉闞沉吟片刻,喝了一口酒,輕聲道:「其哥,我這次找你過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講。

恩……我想停了沛縣的酒場,遷到江陽。」

審食其若無其事的說:「好啊,那就停了唄。」

呂釋之瞪大了眼睛,看著審食其,輕輕推了一下,「其哥,闞哥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清楚。」

「我當然聽清楚了,不就是停了酒場……慢著,停了酒場?為什麼?」

審食其這才反應過來,一下子變得激動了。

一旁曹無傷也不解的看著劉闞,「阿闞,好端端的,幹嘛要把酒場停了?還有,你說的江陽,又在何處?」

劉闞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們不會同意。」

審食其急了,「阿闞,不是我不同意,只是,只是……江陽在哪兒啊!你若是說,想把酒場搬去樓倉,我也沒有意見。可這江陽……我連聽都沒聽說過。還有,好端端的,為甚停了?」

「江陽,在巴郡!」

噗……

曹無傷一口酒噴出來,劇烈的咳嗽起來。

「巴郡?」

他驚叫道:「阿闞,你開甚玩笑?咱沛縣四通八達,好好的生意不做,卻要跑到那巴郡作甚?

巴郡……我可是聽說過,距離泗水隔著萬水千山呢。而且道路崎嶇,很不方便,去那裡作甚?」

劉闞很苦惱。

「其哥,我不能說。」

「是不是為了那個小妞兒?」

審食其說的『小妞兒』,指的是秦曼。

劉闞苦笑道:「你看我像是那種為了女人,什麼都不顧的人嗎?把酒場遷入巴郡,的確是有她的原因,但是卻很小……這個女人的身份,想必你們也看出不同尋常了吧。事情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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