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繁華 第六十九章

北風的兒童繪畫教室辦得很順利。

她真的擅長繪畫,就算不夠藝術家的層次,至少也是個出色的畫師。更重要的是,她對於教小孩子畫畫這件事,絕對沒有任何敷衍了事的意思,而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認真,一絲不苟地在做。

她不像地球上那些鼓搗所謂「兒童畫」的騙子那樣,弄一些簡單的圖形讓小孩子臨摹,而是真的從繪畫的基本功——結構、線條、色彩、布局……等等方面來講。

而她所講的第一課,就是「素描方塊」。

所謂素描,指的是用單純的黑色去描畫事物。厲害的畫師,比方說隋雄,只需要一支鉛筆就能畫出讓讀者清晰地感覺到力量、速度、溫度甚至於情感的畫來,而一般的愛好者,至少也能把一些不太複雜的東西畫得像模像樣,讓人一看就知道「啊,原來是這個」。

北風講的,是素描裡面最簡單的,畫一個方塊。

她把一塊正方形的木頭放在盤子上,教孩子們怎樣把這方塊畫得「像」。

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不容易。北風幾乎是手把手地一個個教過去,教了差不多一星期,也只有四五個孩子畫出來的方塊稍稍有點模樣,讓人不至於看成別的東西。

這些孩子要麼是比較有天賦,要麼是有一定的基礎。總的來說,可堪造就。

至於別的孩子,那就差得遠了。最差的一些畫出來的東西甚至連基本的框架都是扭曲零亂的,根本沒辦法看出是什麼。

如果換個暴躁的老師,大約已經忍不住把他們掃地出門。但北風並沒有這麼做,她展現出了讓伍德都驚嘆的耐心,把孩子們按照進度分成三部分,有針對性的教育。

那些進度快的孩子們自然不用說了,進度中等的也沒問題,唯獨進度慢的這些,讓她花費了驚人的時間和精力。

北風的繪畫教室里可沒有地球上那些「終日飽食無所用心」的懶漢,更沒有不僅自己不努力,還要給別人搗亂的熊孩子。每一位來學畫畫的孩子都是很認真很用心的,回去之後也都在刻苦練習——這一點,從那些進度飛快的孩子身上就能看得出來。

而那些進度緩慢的孩子們,他們既沒有基礎,也缺乏天賦,他們之所以畫的東西不成樣子,是因為他們難以在自己腦海中構築「形狀」,所以下筆才會如此的零亂。

橫線豎線圓弧這些基本功可以靠苦練來掌握,但如何在腦海中構型,卻絕對不是一句話能夠講清楚的。

北風當年學習繪畫的時候,老師就絕對沒有給她講過該怎麼教別人掌握這種能力——沒這種天賦的人,壓根就不適合當畫家,直接淘汰算了。

但她不願意,她希望自己能夠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從而確立自己在輝石城的地位。

一個尋常的老師,和一位令人尊敬的好老師,社會地位是完全不同的!

對於間諜來說,如果能夠成為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師,那差不多就是最好的偽裝了。

當然,要是可以成為某個國家的高層,這偽裝肯定更好。但這種事情可遇而不可求,就連伍德都做不到的事情,北風可不覺得自己能夠做到。

然而要成為一個令人尊敬的老師,就意味著要比成為尋常老師付出得更多。

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更多的心血。

伍德看她這麼辛苦,就勸她不要太死心眼,畢竟老師身份只是偽裝而已,這個身份要是太好,反而可能會有意外的麻煩。

「你看我,當初只是打算當個木匠,後來被菲雷克斯看到了我的木雕,就成了木雕工匠。再後來成了藝術家,現在是大藝術家……」伍德苦笑著嘆了口氣,「你覺得我現在的情況,還能很好地當個間諜嗎?」

北風平靜地看著他,搖頭。

「是啊,不能了。」伍德嘆道,「一個間諜,最好的掩護不是出色的身份,而是那種默默無聞的感覺。如果我只是個毫不出彩的木匠,沒準在間諜工作方面反而更加出色。」

北風微微皺起眉頭,她知道伍德說得有道理,儘管這一套跟間諜培訓班上教的並不一樣。

「當初我們接受培訓的時候,教官說『一個良好的身份是最佳掩護』,這說法當然也沒什麼錯誤,但是良好的身份在發揮掩護作用的同時,也需要更多的時間精力去經營,同時會肩負更大的社會責任。」伍德說,「我們這個情報站不是那種人力充足的類型,就我們兩個人,你說能做多少事?」

北風想了想,點點頭。

「你說得對,你已經被木雕工作佔用了太多時間,如果我也花費太多時間去搞繪畫教育的話,情報搜集的工作的確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於是她就生病了,病得挺嚴重。按照醫生的說法,是積勞成疾。

「你這段時間太辛苦了,需要修養幾天。」那位出身於新東方綜合技術學校醫學專業的醫生略一診斷,就確定了北風的病情,「這病恢複起來不麻煩,可切記以後不要太辛苦。像你這種情況,要是反反覆復的話,很容易積累成嚴重的病症。到時候……就真的麻煩了!」

消息傳出去之後,那些進度較慢的孩子家長都紛紛找上門來,表示要讓孩子退學,不再學習畫畫。就連不少普通進度的孩子家長,也來談了這件事。

「為什麼?」北風詫異地問,「他們雖然進度比較慢,可學得很用心啊!」

但她也只是做個姿態而已,特地使用機密的藥物讓自己「積勞成疾病倒」,不就是為了這個嘛!

幾天之後,北風病癒,而她繪畫教室裡面的學生,則只剩下了差不多一半。

(這也已經足夠了。)

看著那二十多個孩子,北風一臉唏噓,心中卻在暗暗微笑。

沒了那些缺乏天賦的孩子們拖累,北風教起來就輕鬆多了。只用了兩三個月,進度較快的孩子們就已經差不多完成了「簡單靜物」的課程,該帶著他們去室外學習顏色和繪圖了。

這也正是她搞這個繪畫教室最根本的原因——有了這群孩子們當掩護,她窺探某些地方,繪製一些圖片,就不會被人懷疑。

一個人坐在那裡畫畫,誰看了都會懷疑。但繪畫老師帶著一群孩子們在畫畫,就算最警惕的人也不會懷疑什麼。

幾天之後,她試著行動了一次。這次去的是輝石城的南城門,繪畫的當然也就是南城門。

輝石城的城牆和城門,都是隋雄設計的。他採用了中國古代的建築風格,城牆和城門都異常厚重,加上瓮城的存在,明明並不複雜的結構,卻有著足以令人折服的安全感。

一群剛剛學了幾個月繪畫的小孩子,當然不可能把城門畫得很像,於是北風給他們畫了一張示範圖。

這張示範圖採用的就是素描技法,因為光影描繪比較省略的緣故,仔細看起來缺點還是有的,但對於孩子們來說,已經是極好的範例。

隱身藏在空中的隋雄看了這幅畫,搖搖頭,表示「這水平,不行不行」。

以他的本事,這世界上夠資格讓他點頭說「這畫水平不錯」的畫師,怕是沒幾個。絕大多數都集中在文藝之神的神國裡面呢……

事實上,隋雄和文藝之神經常交流繪畫技術,彼此都大有收穫。文藝之神甚至直接表示「您對於繪畫藝術的理解和造詣,完全足以勝任這個神職」。

隋雄倒是對成為「繪畫之神」沒什麼抵觸,相反,他覺得很光榮——對於一個熱愛繪畫的人來說,能夠成為繪畫之神,當然是極光榮的事情。

但是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畫家,現在的他,是一個大勢力的首領,肩負著一個教會、一個國家的興衰。他的核心理想已經不像穿越之前,只要當個好畫家,然後賺點錢,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行。他現在想要帶領這些相信他、崇拜他的人們一起前進,把他們的家園建設得更加美好;他還想要推動這個社會進步,改變那些不合理不公平的現象,讓這社會變得更加充滿朝氣,讓絕大多數人都能安居樂業,追求各自的理想。

這是一個遠大的目標,為了這個,需要無數的時間和精力,需要他付出很多。所以他儘管曾經一度動心,最終還是拒絕了文藝之神的這個提議,沒有選擇成為繪畫之神。

「我要當發展和進步之神。」他如此說道,「繪畫是我的愛好,推動這個世界發展和進步,才是我的理想!」

「把愛好成為神職,有什麼不好?」文藝之神問,「絕大多數的神祇都是這樣的。」

「或許是吧,但是和理想相比,愛好就不是那麼重要了。」隋雄笑著說,「這是主要目標和次要目標的關係,我可不能把主次弄混淆了。」

文藝之神沉默了一會兒,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想要推動整個世界——或者起碼整個主位面——發展與進步,會遭遇多大的阻力?」

「我想過啊。」隋雄笑呵呵地說,「進步這東西,不是靠嘴說的,是要靠雙手來做的。在這個過程中,免不了會有血與火,免不了有刀光劍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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