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降臨 第五十三章

格爾騰子爵領的核心,當然就是格爾騰城。

一般來說,這個世界的平民是沒有姓氏的,只有貴族才有。而貴族的姓氏就是他們的封號,為了強調這一點,他們多半會把自己的統治中心用家族的姓氏來命名。

比方說張三公爵(假設有這個公爵的話),他的公爵領首府就叫張三城——哦,應該就叫「張」城,因為「張」才是姓氏。

再比如格爾騰子爵領目前正在爭奪繼承權的兩位候選人,分別是自稱老子爵私生子的羅蒙·格爾騰和老子爵的侄女絲蒂爾·格爾騰。

然後,再比如此刻正把隋雄的化身當作帽子戴在頭上的雷,他肯定也有個姓氏,只是不肯說出來而已。

當然,也並不是非要貴族才有姓氏的,很多聖職者也有姓氏。比如說受到神眷的聖職者,就可以得到神賜的姓氏。再比如說如果隋雄的聖地建成,那麼參與聖地建設和管理的高級聖職者們,也可以將聖地的名字用來作為自己的姓氏。當然,非聖職者也有被賜名之類的情況……但不管怎麼說,終歸是少數。

總的來說,在隋雄看來,這個世界的文明發展程度真的不夠高,居然還沒發展到需要大規模登記平民的名字,以至於需要給平民取姓氏的地步——在地球上,中國可是在最遲戰國時代就完成了這件工作,對照生產力水平的話,就算不考慮法術,這個世界的生產力水平也比中國的戰國時代要高啊!

由此可見,這個世界的統治者們,不管貴族還是神祇,全是一群給文明發展拖後腿的戰五渣!

當隋雄腹誹著這個世界的統治者們時,雷已經跟絲蒂爾一起,沿著明顯不甚保養的土路前往格爾騰城。

他並沒有騎自己的迅龍,而是在接近灰石山脈邊緣的時候,就已經將它釋放,讓它恢複了自由。因為「騎著迅龍的黑甲騎士」這個特徵實在太顯眼了,相比之下,僅僅「黑甲騎士」的話,就常見多了。

為了讓這匹早已被完全馴化的騎乘動物恢複其猛獸的本性,一向驕傲固執的他還特地向隋雄求助了一回,藉助隋雄的力量激發迅龍心中的野性,讓它能夠適應山林中的生活。

當那匹伴隨他好幾年的坐騎突然間眼露凶光,似乎想要攻擊,但謹慎地考慮了彼此實力之後揚長而去毫不眷戀的時候,隋雄注意到這獨行大盜的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傷感。

或許……對於這個多年來習慣了孤獨的男人來說,坐騎差不多就是他唯一的朋友了。此刻分道揚鑣,而且可以說是徹底絕交,他沒辦法不難過。

雷的騎術很好,讓絲蒂爾吃了一驚。她雖然稱呼雷為「騎士」,可心中並沒真的當他是騎士——誰見過沒有坐騎,背著槍佩著劍,一個人在山裡跋涉的潦倒騎士?

一個真正的騎士,無論他怎麼落魄,掌中劍胯下馬,都是不可缺少的。因為缺少了這兩件最重要的武器,他的實力會大打折扣。

但是當她目睹了黑甲騎士那驚人的騎術之後,卻又懷疑起自己之前的判斷來。

一個僅僅用手摸了兩下,就讓一匹原本性子頗為暴烈的駿馬變得溫順聽話的人;一個騎馬如同走路一般輕鬆,連說話的節奏都絲毫不受影響的人;一個騎在馬上,人和馬的動作完全協調,似乎隨時都可以拔劍戰鬥的人……這種人都不是騎士,那騎士的標準也太高了吧!

她印象裡面,格爾騰領那幾位最著名的騎士,似乎也就如此而已。

這個神神秘秘的黑甲騎士,不會真的是某個厲害的騎士吧?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不由得又忐忑起來。

騎士,尤其厲害的騎士,一般都是有出身有來頭的。最常見的出身有兩種,一種是貴族家庭裡面繼承順位過低的子女,另一種是教會專門培養的精英。無論哪一種,肯定都是見過大世面,通曉「貴族法則」的。

她有信心將一個對貴族世界一知半解的冒險者玩弄於股掌之中,可面對一位真正貴族出身的騎士,又或者某個教會精心培養的預備高層,這信心就不免要大大縮水。

玩弄計謀,她會比別的貴族更加擅長嗎?顯然不是。如果這樣的話,何至於被那個來歷大有問題的私生子空降奪權,差點連命都送了呢?

那麼,比起教會的預備高層呢?恐怕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畢竟人家本來就是培養出來和貴族們唱對台戲,互相勾心鬥角的。沒準比起用劍,他更加擅長的是用腦子……

想到這裡,絲蒂爾不禁心中惴惴不安,感覺自己似乎有點前門驅虎後門進狼的嫌疑。

更糟糕的是,其實前門的老虎還在呢……

一向覺得自己很聰明很漂亮(後者尤其關鍵)堪稱格爾騰領年輕一代精華(只考慮某些東西的話或許是的)的絲蒂爾·格爾騰突然覺得,之前的選擇或許並不是那麼明智。

但正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現在橫豎也被逼到了絕路,伸頭縮頭無非都是一刀。就像是被壓上了貴族法庭的平民,罪名刑罰都安排好了,審判只是走個過場而已。在這種時候,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也要火力全開把嘴炮發揮到淋漓盡致,最好能夠吊打全場,噴得原告和法官都啞口無言。

這樣的話,就算第二天帝國御用吟遊詩人就在傳唱「犯人的辯詞再精彩,也不配贏得掌聲」,最起碼努力過了,上了絞刑架也可以微微一笑,默默說一句「此上意也,非戰之罪」,給自己爭得一份最後的尊嚴。

這麼想著,絲蒂爾也就釋然了。

不管怎麼樣,都比被那群情夫一邊操一邊掐死好吧……

兩匹馬馱著背上的騎士,不急不慢地走向了格爾騰城。當看到絲蒂爾完好無損地騎馬從眼前經過時,負責看守城門的衛兵隊長眼睛瞪得滾圓,幾乎到了讓人懷疑他的眼珠子會不會掉出來的地步。

「絲……絲蒂爾小姐?!」他下意識地攔在絲蒂爾的馬前,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歡迎回來」?不合適,要是被羅蒙少爺知道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歡迎絲蒂爾小姐,自己的下場簡直不用想都知道!

那麼,說「你怎麼來了」?也不行,絲蒂爾小姐怎麼說也還是子爵的繼承人,繼承順位僅次於羅蒙少爺。自己不過是一個區區看門的,這又不是在床上,怎麼能對她不敬!真當病得要死的老虎就不能咬死人嗎!

究竟該說什麼呢……

身材魁梧的隊長額頭上不由得浮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而且迅速地互相靠攏、變大,在最多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裡面,就變成了沿著臉頰流下來的兩道汗水。

好在他畢竟是個老兵油子,還算是有點急智,勉強想出了一個借口,陪著笑問:「絲蒂爾小姐,之前您不是帶著一群人出城的嗎?怎麼回來就只帶了一個?」

絲蒂爾冷冷一笑,全然不見平時那見人就拋媚眼的騷氣,抬起頭,擺出一個鼻孔看人的姿勢,用貴族得不能再貴族的倨傲音調說:「我還不知道,這格爾騰城一個看門的衛士,竟然膽敢質問他所效忠的主君——莫非你認為,我做些什麼,帶哪些隨從,竟然還需要向你彙報?」

這話著實有點重,簡直是上升到了階級鬥爭的層次。隊長頓時一個激靈,立正站好,擺出最端正的軍姿,大聲喊:「列隊!歡迎絲蒂爾小姐回城!」

士兵們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一看上司都被收拾了,哪裡還不知道警醒!立刻按照平時的訓練排成兩隊,擺出了歡迎的陣型。

嚴格地說他們的做法並不合規矩,列隊歡迎這種禮節,是只有領主才能夠享受到的。在老子爵去世,子爵之位空懸的現在,格爾騰領並沒有誰有資格接受這種歡迎。

但這個時候,誰會深究呢?

如果按照原本的計畫,大概是有的,因為羅蒙在城門這裡安排了兩個人,就是為了應對可能發生的意外。

但遠遠看到這一幕,兩人中的一個已經翻身上馬,朝著子爵府邸狂奔送信。而另一個看起來實力不錯的人則思考再三,最終還是沒過來阻止。

這兩個人能夠被委以重任,當然都不是傻瓜,一看絲蒂爾這個眼看就要死翹翹的弱雞突然搖身一變,不僅底氣十足,身邊那群被收買的情夫還換成了一個來歷不明的黑甲騎士,立刻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既然不對勁,那就不能輕舉妄動。尤其這留下的實力不凡,已經接近了高級劍士的程度,眼光出色。他仔細打量著雷,卻駭然發現這黑甲騎士雖然騎在馬上,但身體卻處於一個隨時可以應對來自任何方向襲擊的態勢,簡直稱得上無懈可擊——這已經不能用「強」來形容了,完全就是超乎想像!

格爾騰領最厲害的那幾位騎士,他都見過。那幾位也能保持這樣的狀態,卻是在臨戰的時候。可這黑甲騎士顯然並沒有準備跟人開打的意思,而是在日常之中就能保持這個狀態。

不需要很複雜的邏輯,他很容易就得出了結論。

一個讓他嚇得腿都有些軟了的結論。

這個來歷不明的黑甲騎士,很可能是一位高級的冒險者,甚至可能——接近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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