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日落大洋(上)

東京的大火,一直燒到次日八點多鐘才被撲滅,等到陽光重新照耀這座城市的時候,倖存者們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大部分建築物蕩然無存,街道已無法辨識,只剩下東倒西歪的水泥柱和鋼筋混凝土的殘垣斷壁,幾乎所有的房屋都變得像融化的糖塊一樣,河道和池塘裡面的水幾乎全部蒸發掉了,無數燒焦、煮沸的屍體遍布乾涸的河床;數以萬計的軍人和幾千名警察們在廢墟中間艱難穿行,搜尋倖存者,搬運屍體,空曠的街道兩旁,擺放著成堆的死屍,由於大部分人都是被燒死的,所以屍體呈現焦黑的顏色,用各種怪異的姿勢蜷縮著,似乎在畏懼什麼;空氣中瀰漫著人體被燒焦的臭味和建築物發出的焦糊味,濃烈異常,連風都無法驅散!

裕仁天皇在宮內大臣木戶幸一的陪同下巡視災區,日本政府內閣成員和陸軍部、海軍部的首腦們非常識相地拉在十幾米外,沒有人敢接近天皇身邊三米以內——帝國首都遭到中國空軍襲擊,損失慘重,這麼大的責任不是哪一個人能夠擔負得起的,也沒有誰敢獨自面對天皇的震怒!

裕仁天皇在一片瓦礫中間停住了腳步,舉目向四周望去,只能看見一望無際的焦土和無數被燒焦的,散發著臭味的屍體;倖存下來的居民們大部分扶老攜幼,成群結隊地向城外蜂擁奔逃,去尋找安全的庇護場所,一副末日將臨的景象;一些在空襲中失去親人的居民呆若木雞地站在曾經是自己家園的廢墟前,迷茫的眼睛裡居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有。與以前不同的是,東京市民們從裕仁天皇附近經過的時候,大部分人只是用空洞的眼神匆忙掃視一眼,然後遠遠地繞開,只有少數人恭恭敬敬地鞠躬,這與以前天皇出巡是的狂熱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日本政府在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後就刻意告訴民眾,日本是天皇之國,受天照大神的庇佑,不會遭到外敵的入侵,從而消除了國民對戰爭的恐懼,而隨著日本陸海軍在戰場上取得的一連串勝利,日本國民的信心迅速攀升到了頂點,但是經過這次損失慘重的轟炸之後,還有幾個人抱有必勝的信心呢?

裕仁天皇心頭湧起無限的哀傷,悄悄閉上雙眼,把即將噴涌而出的淚水壓了回去,同時默默地祈禱:願天照大神和明治天皇在天之靈保佑日本不再遭受敵國的轟炸。

裕仁天皇等自己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之後,輕聲問道:「木戶卿,損失統計出來了嗎?」

木戶幸一上前一步,躬身回答道:「初步的結果已經統計出來了!」他偷眼打量了一下天皇的表情,緩緩說道:「民房被毀三十餘萬戶,三十五家工廠被徹底焚毀,其中包括二十二家兵工廠,市區超過63%的商業區和20%的工業區被徹底摧毀。」

裕仁天皇看了看木戶幸一,沉聲說道:「木戶卿,你把傷亡人數也說出來吧,朕受得了!」

木戶幸一悄悄咽了口唾沫,輕聲說道:「目前統計出來的數字是:東京市民被炸死、燒死八萬三千零七十人,駐軍死亡人數為五千四百二十人,輕重傷員合計十一萬三千六百零二人,無家可歸的災民達到一百二十萬,財產損失超過兩億元!」

木戶幸一的話音剛落,裕仁天皇的身體猛地搖晃了一下,他驚呼道:「陛下!」然後搶步上前攙扶住天皇的胳膊,四周的軍政要員們也慌忙聚攏過來。

裕仁天皇猛地推開木戶幸一,用刀鋒一般的眼神從臣子們的臉上掃過,每個被他看到的軍政首腦們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諸位臣工立即隨朕返回皇宮,召開御前會議!如果相關部門不能拿出應對中國空軍轟炸的辦法,就請他到明治天皇的神宮前謝罪吧!」說完之後,裕仁天皇沒有理會臣子們臉上驚駭的表情和滿頭的冷汗,頭也不會地向前走去!

上午十點鐘,日本皇宮千種廳。

海相島田繁太郎首先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說道:「海軍部已經責成山本五十六大將親自率領聯合艦隊全部主力艦艇趕赴中國南部沿海,對中國空軍進行壓制攻擊,帝國海軍將投入七艘航空母艦、三艘護航航母,五百七十架艦載戰鬥轟炸機,對中國空軍的遠程轟炸機基地進行最猛烈轟炸,徹底消除對帝國本土的空中威脅!」

「另外,海軍第三艦隊已經在中國東海海域布下兩道警戒線,用雷達為本土防空部隊提供預警信號。」

海相剛剛坐下,陸相阿南惟幾就站了起來,沉聲說道:「陸軍部將採取以下措施應付敵軍空襲:第一,中國東北、華北、華東、台灣、廣州、海南島、法屬印度支那、緬甸等地區的陸軍航空兵部隊將對重慶政府控制下的所有機場進行不間斷空襲,最大限度削弱空軍的實力;第二,責成中國派遣軍司令部立即集結精銳部隊,對於佔領區相鄰的中國空軍前進機場進行武力清掃;第三,擴大本土防空司令部編製,優先供應防空武器,把雷達、探照燈、高射炮和夜間戰鬥機嚴密地部署在各重點城市和敵方轟炸機的必經之路,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建立完備的空中防禦系統;第四,陸軍參謀部特高課將派遣精銳諜報人員,進入重慶政府控制區,對其空軍基地進行特種作戰。」

聽完了陸相和海相的計畫,裕仁天皇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想來二卿已經絞盡腦汁,把能想出來的辦法都用上了,但是這樣真的就能遏制中國空軍的轟炸嗎?朕以為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陸相和海相的腦袋頓時耷拉下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裕仁天皇把頭扭向窗外,輕聲說道:「算了吧!你們都已經儘力了,以後的事情就聽天由命吧!」房間里的空氣頓時冷了下來。

東條英機猛地站了起來,惡狠狠地說道:「陛下,臣以為最好的辦法是對中國城市進行最兇狠的報復,讓孫百里知道屠戮帝國平民的後果,看他還敢不敢這樣做!」

陸相阿南惟幾嘆了口氣,說道:「目前的空中優勢在敵人那邊,我們已經沒有與中國空軍對攻的實力了!」

東條英機陰險地說道:「那就命令中國派遣軍司令部,隨便選擇一個大城市,進行為期一周的屠殺,同時通知中國政府立即停止轟炸,否則的話,厄運將接連降臨在其他城市居民身上!」

阿南惟幾苦笑著說道:「如果我們真的這樣做了,南京政府手中的近百萬軍隊能答應嗎?中國戰場還用打嗎?」

裕仁天皇看了看東條英機,輕聲說道:「東條卿,不要再提這些瘋狂的建議了!現在的形勢非常明了——戰爭的天平已經傾斜向同盟國一邊了,如果帝國輸掉這場戰爭,那麼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中國人肯定會加倍奉還的!」

等東條英機垂頭喪氣地坐下去之後,裕仁天皇語重心長地說道:「自從中國事變爆發之後,朕就把國事全部託付給諸卿,以為汝等會精誠團結,將大日本帝國的國威佈於萬里波濤之外。然而,統帥部卻屢次使朕失望——海軍有海軍的目標,陸軍有陸軍的計畫,一個要北進、一個要南進,對於首先要征服的支那卻束手無策,以至於帝國億萬忠勇臣民要面對中國空軍的野蠻轟炸!」

「朕在轟炸現場所說的都是氣話,諸卿不必放在心上!當務之急是想出辦法,確保帝國能夠獲得太平洋戰爭的勝利,最不濟也要爭取到體面的停戰條件,至於中國空軍的威脅,你們已經竭盡全力了,朕以後都不會怪罪了!」

天皇的話音一落,東條英機就像充足了氣的皮球一樣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大聲說道:「帝國陸軍雖然在中國戰場遭到重創,但是並沒有一敗塗地,仍然有一戰之力!帝國海軍剛剛獲得勝利,而太平洋島嶼又能夠最大限度地遲滯盟軍的反攻,故而只要讓關東軍向蘇聯進攻,打通與德軍之間的聯繫,在擊敗蘇聯之後,藉助強大的德國陸軍幫助,重新佔領中國,從而獲得最終的勝利!」

裕仁天皇沒有正面回應東條英機的提議,而是輕聲說道:「這些具體的戰略部署是你們統帥部的事情,朕就不參與了!」說罷離開座位,向門外走去,讓統帥部的首腦們自己商量。

陸相阿南惟幾等裕仁天皇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之後,與教育總監山田對視一樣,輕輕搖了搖頭,然後不約而同地看了看氣焰高漲的東條英機,用耳語般的聲音說道:「現在的關東軍還算得上一支軍隊嗎?還能夠去進攻蘇聯嗎?」

隨後的幾天時間裡,日本統帥部一直在激烈地爭吵著,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提出建設性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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