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武漢會戰(十三)

黃石峪位於彭澤縣西南的芙蓉鎮境內,西側是座海拔三百米左右的高山,山勢陡峭,東側也是高山,但是山勢較為平緩,兩山之間是一條長長的峽谷,一條蜿蜒曲折的簡易公路依山勢向谷口延伸,出谷之後一分為二,西南方向通向都昌,西北則通向浮梁,是日軍南下的必經之路。黃石峪大約五公里長,呈現兩頭狹窄,中間廣闊的口袋形狀,山谷之中丘陵起伏,縱深處山崖壁立,非常適合打伏擊。

察看過地形之後,白月海喜出望外,強烈要求在這裡布下天羅地網,全殲日軍第九師團,給陣亡的將士報仇。在殲滅石原支隊的戰鬥中,日軍選擇第53師陣地作為突破口,連續突擊十餘次,由於敵人是困獸之鬥,給守軍造成了很大的傷亡,有兩個團傷亡過半,所以白月海對此耿耿於懷。

孫百里雖然能夠體諒白月海的心情,但是卻不贊同他的提議:「這裡的地形雖然對我軍有利,但是卻不能把目標定得太高了!新二師南下誘敵,第167師還要防備日軍第三和第27師團,我們實際能夠投入的兵力只有第60、61和你的第53師,即使加上集團軍司令部直屬的重炮旅等部隊,總兵力還不到六萬,而第九師團的兵力卻是兩萬八千多人,打圍殲太勉強了!」

廖啟榮補充道:「打的順利還好,萬一日軍抵抗比較激烈的話,戰鬥持續時間就要延長,距離最近的第三師團和第27師團肯定會大舉來援,第167師的壓力就太大了!」

展書堂感激地看了看廖啟榮,說道:「我一個師阻擊日軍兩個師團還勉強能夠應付,只要採取逐次抵抗的辦法就能把他們拖上個一兩天,但是第九師團發覺中伏之後,肯定會請求空中支援。等轟炸機一到,他們只需龜縮在山谷中固守,就能把我軍死死拖住,到時候,南路軍發覺上當了,也會不顧一切前來增援,這樣一來,不但圍殲不成,恐怕連脫身都困難!」

白月海不滿地說道:「照你這麼說,伏擊戰還用打嗎?」說罷氣呼呼地瞪著展書堂。連老同僚都不支持自己,白月海的確想不通。

孫百里對白月海笑了笑,說道:「伏擊戰當然還是要打得,但是要換一種打法!」接著他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伏擊石原支隊的行動雖然很成功,但是第53師的傷亡也很大,主要原因就是低估了日軍頑抗到底的意志——陷入絕境的野獸往往比平常兇猛,殺傷力會成倍地增加。所以我們要避免這種情況,在大量殺傷日軍的同時降低自身的傷亡。此次伏擊,我決定採用『圍三缺一』的辦法來打,這樣日軍有路可退,肯定不會拚死作戰的,待其潰退之後,我們三個師輪番突擊,不給敵人喘息的機會,在不斷的追擊中殲滅其有生力量。到時候,只要死死咬住日軍,發揮我軍輕武器的優勢,與敵人近戰,即使轟炸機來了也未必敢攻擊。」

廖啟榮讚許地點了點頭,說道:「只要我們把時間把握的好,還是有機會擺脫飛機的,畢竟它們滯留在空中的時間是有限的!」

孫百里說道:「廖啟榮說的非常有道理!我軍此次作戰的要領是迅速果斷,大量殺傷日軍之後馬上撤退,絕對不可以戀戰!」

天空中沒有一絲雲,氣溫隨著太陽一起升高,並在午後達到了頂點。太陽已經變得像火一樣紅,把無盡的熱力輻射下來,烘烤著蒼茫的大地。樹葉在陽光中輕輕地顫抖著,一層淡薄的水汽在空氣中飄過,使遠處的景物變得模糊起來;迷惘的蒼蠅在樹林中間旋轉飛舞,發出刺耳的嗡嗡聲;成群的知了聚集在枝頭,不知疲倦地鳴叫,似乎要把自己短暫的生命全部歌唱出來;乾燥的風突然狂暴地吹了起來,瘋狂地發著嘯聲,從地面上捲起乾枯的樹葉、樹皮和樹枝,在山谷之中盤旋而起,遠遠地拋出去。

王海趴在滾燙的岩石上,雙眼緊盯著山路的盡頭,耐心地等待日軍的出現,排里的其他弟兄紋絲不動地趴在旁邊。儘管身上已經披了一層厚厚的樹枝,但是太陽的熱力還是使他汗流浹背,渾身濕漉漉,非常難受,軍服死死地粘在身上,彷彿多了一層皮膚。汗珠從額頭慢慢流了下來,帶著一種鑽入心底的瘙癢,使人忍不住想用手擦一下。

下午兩點多鐘,正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遠處隱隱約約傳來汽車馬達的嗡嗡聲,戰士們精神一振,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山路的盡頭。

一輛卡車顛簸著出現在視野當中,敞開的車廂里滿是荷槍實彈的士兵,一挺歪把子機槍架在駕駛室的頂部,機槍手警惕地掃視著道路的兩側,極力想發現一些異常。重建的第九師團全部由退役的原第九師團老兵組成,所以儘管成軍的時間只有幾個月,仍然表現出極高的戰術素養:氣溫已經超過三十五度,卡車上的士兵沒有一個人摘掉頭上的鋼盔,站立在車廂邊緣的士兵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步槍,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卡車進入山谷之後,機槍手開始朝兩側的高山密林射擊,槍聲響起之後,幾十隻鳥兒衝天而起,呱噪不休的知了也知趣地收聲,山谷里陷入令人窒息的寧靜,只有令人昏昏欲睡的馬達嗡嗡聲在遠處迴響。

看到展翅高飛的小鳥,機槍手確認沒有危險,發出了可以通過信號,緊接著幾十輛滿載士兵的卡車從遠處駛來,在車隊的後面是排成四列縱隊的士兵。千萬雙軍靴同時抬起、落下,揚起滾滾的煙塵,使身著土黃色軍服的隊伍時隱時現,在幾公里長的隊伍後面是似乎無窮無盡的輜重車,在灰塵的籠罩下緩緩前行。隊伍的長度非常驚人,當最前面的車隊來到山谷出口的時候,後面的輜重車還沒有進去。

突然,山谷中響起驚天動地的巨響,泥土和石塊從山體上紛紛滑落,乾枯的樹葉也唰唰地掉落枝頭,最前面的卡車隨著十幾米高的烈焰騰空而起,變成一個耀眼的光球,接著四散開去。燃燒著的輪胎順著山路向前滾去,鋼鐵的部件砸在石壁上,發出丁丁當當的響聲;搭載的二十多名士兵無一例外地被炸得粉身碎骨,天空中落下一片紅紅的雨水。巨大的爆炸力把路面炸出一個十幾米寬,兩米多深的大坑,徹底切斷了日軍前進的路線。

緊接著,各種口徑的炮彈從天而降,在道路的中間和附近爆炸,原本整齊的隊伍立即被炸得七零八落。與此同時,布置在兩側高地上的輕重機槍也吼叫起來,把密集的彈雨向山谷中覆蓋過去。突如其來的打擊使日軍措手不及,慌忙卧倒在地,舉槍還擊;卡車上面的日軍急忙翻身下車,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躲在車子底下,有的乾脆趴在屍體後面,胡亂地射擊;中間的步兵最先恢複了鎮靜,在軍官的指揮下,迅速搶佔谷中地勢較高的丘陵,用輕重機槍和迫擊炮還擊。

駕駛輜重車的日軍剛剛把腦袋從車窗了探出來,想看看前面發生了什麼事,一顆子彈從側面飛了過來,筆直地射進太陽穴,他的脖子一歪趴在車窗上,汽車搖搖晃晃地衝出十幾米遠,一頭撞在山壁上。

王海用力擦掉臉上的汗水,掉轉槍口,尋找下一個目標。這時候,幾顆機槍子彈打在身邊的岩石上,飛濺起來的石屑把他的臉颳得很痛。王海急忙伏低身體,朝子彈射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日軍趴在路邊的一塊岩石後面,用輕機槍朝這裡掃射著。王海左手托起槍身,對著日軍連開四槍,機槍手隨即向後倒去,胸前的軍服上綻開一朵猩紅的花。

當重炮旅的百餘門重炮連續進行了五次齊射之後,部隊開始衝鋒。戰士們跳出戰壕,從山坡上、密林中呼嘯而來,殺入敵群,滿山遍野都是喊殺聲。

配備著防彈衣和半自動步槍的十九路軍戰士始終衝殺在前,用密集的火力擊退了日軍的反撲,把敵人向北驅趕。與此同時,觀察哨導引炮兵對日軍密集區不斷炮擊,幾乎每顆炮彈都帶走十幾條人命。日軍在短兵相接的戰鬥中很快敗下陣來,紛紛向來路退去,原本鬆散的人流越來越擁擠,儘管軍官死命地喊叫怒罵,卻無法阻止士兵爭先恐後地湧向唯一的缺口。

中國軍隊在隊伍的後面不徐不疾地追逐著,始終使日軍處在自己的射程以內,用密集的子彈把敵人成片地掃倒,彷彿剝洋蔥一樣把日軍層層剝下。每當日軍軍官在身邊糾集士兵,準備阻擊的時候,中國軍隊的炮彈總是準確地落下來,用無情的毀滅摧毀其繼續抵抗的意志。日軍終於意識到反抗是徒勞的,而自己的身後就是生路,最後連下層軍官也加入了潰退的行列,有組織的抵抗宣告結束。

王海從來沒有打過這麼痛快的仗:數不清的日軍擁擠在百米外的山路上,從這裡隨便開一槍都要打中一個以上的目標!更加不可思議的是,竟然沒有一個日軍開槍還擊,無論軍官還是士兵都在拚命推搡著身邊的每一個人,好讓自己逃出生天。

王海已經打空了五個彈匣,而身邊的戰友估計也差不多,滿地的子彈殼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他翻過身來,從子彈袋裡取出子彈,望一個彈匣裡面壓,而附近的幾個戰友都在重複相同的動作,只有輕重機槍還在不依不饒地射擊。

「王海,你打了多少發?」旁邊的戰士問道。

「五十發,你呢?」王海說道。

戰士笑著說道:「我只準備了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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