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托比·坦波爾的死,成為全世界報紙的頭條新聞。如果托比已經成為民間的英雄,那麼吉爾就成了女英雄。有關他們的事迹印發出幾十萬字的文章,他們的照片登在所有的報刊上。他們偉大的愛情故事,披人們反覆傳誦,悲劇的結局使它有了更大的刺激性。各州州長、家庭主婦、政界名流、百萬富翁和秘書們紛紛發來唁電。世界蒙受切身的損失。托比和他的影迷們一起分享了他那戲謔的才能,他們將為此永遠感激他。電視廣播充滿了對他的讚頌,每個電視系統都向他表示敬意。

再不會有第二個托比·坦波爾了。

座落在洛杉磯市區大馬路上的刑事法院大廈,在一間小而堅固的審理庭里,正審理著這樁案件。一名法官負責審理,還有六名陪審員受他的指揮。

房間擠得滿滿的。吉爾來到時,攝影師、影迷們圍著向她致敬。她穿了一身樸素的黑色毛料衣服,沒有施脂粉。看起來她從沒有過那麼淡雅,那麼美麗。托比死後的這幾天中,她神奇般地恢複了她原來的模樣。幾個月來,她第一次睡上沒有惡夢的好覺。她胃口很好,頭疼消失了。吞噬她生命力的魔鬼已經消失了。

吉爾每天同大衛通話。大衛原想到法庭來,但是吉爾堅持要他迴避。他們以後會有充分的時間在一起的。「咱們一生中剩下的時間都在一起。」大衛曾這樣對她說。

此案有六名見證人。護士蓋勒格,戈登和瓊森出庭證明她們的病人的日常生活和身體狀況。

蓋勒格護士出庭作證。

「出事的那天上午,您該在什麼時候下班?」法官問。

「十點。」

「您實際是什麼時候走的?」

猶豫。「九點半。」

「蓋勒格太太,您經常在下班之前,便離開嗎?」

「不,先生,這是第一次。」

「請您講一講這一天早走的理由。」

「是坦波爾太太提出的。她想單獨同他丈夫在一起。」

「謝謝你,沒事了。」

蓋勒格從護士證人席上退下來。「托比·坦波爾的死當然是個意外的事故,」她想,「讓吉爾·坦波爾太太這樣高尚的女人受審,實在是件遺撼的事。」蓋勒格護士遠遠地向吉爾望了一眼,心中感到一陣負疚。她記得那天夜裡,她走進坦波爾太太的卧室,發現她坐在椅子上睡著了。蓋勒格護士悄悄地熄了燈,關上門,讓坦渡爾太太不致受到打擾。在黑暗的過道里,蓋勒格護士碰倒了桌上的花瓶,它掉在地上打破了。她原想告訴坦波爾太太。但是,花瓶似乎很值錢。因此,既然坦波爾太太沒提起,蓋勒格護士也就決定閉口不談了。

理療師在證人席上作證。

「您通常每天給坦波爾先生做一次理療嗎?」

「是的,先生。」

「這種治療是在游泳池裡做嗎?」

「是的,先生。池子加溫到華氏一百度,而且——」

「出事那天,您替坦波爾先生做了沒有?」

「沒有,先生。」

「請您講一講,沒有做的理由。」

「她讓我走開。」

「您說的『她』是指坦波爾太太嗎?」

「是的。」

「她向您說明是什麼原因不做了嗎?」

「她說:『凱普蘭大夫建議,不要給坦波爾先生做這種理療了。』」

「因此,您沒有見到坦波爾先生就走了,是嗎?」

「是的。」

凱普蘭大夫出庭作證。

「凱普蘭大夫。坦波爾先生出事後,坦波爾太太打電話給您。您一到現場就對死者進行檢查了嗎?」

「是的。警察已經把屍體從游泳池中打撈上來。它用皮帶縛在輪椅上。法醫和我檢查了屍體,斷定兩肺都已積滿了水。想要搶救已經為時過晚。因此,我們看不出再生的跡象。」

「然後你們又做了什麼呢,凱普蘭大夫?」

「我照看坦波爾太太。她正在歇斯底里劇烈發作。我很替她擔心。」

「凱普蘭大夫,您以前曾同坦波爾太太討論過,停止理療的事情嗎?」

「討論過。我對她說,我認為那是浪費時間的事。」

「坦波爾太太的反應是怎樣的呢?」

凱普蘭大夫向吉爾·坦波爾望了望,說道:「她的反應是很不尋常的。她堅持要我繼續試驗,」他猶豫著,「因為我起過誓,而且陪審團希望聽到真實的情況,所以,我覺得自己有義務把有關情況講清楚。」

法庭上鴉雀無聲。吉爾盯著他。凱普蘭大夫轉向陪審團。

「我要說的是,請記錄,坦波爾太太或許是我有幸認識的最勇敢的婦女。」法庭里的人全都轉臉望向吉爾。「當她丈夫第一次中風時,我們誰也沒有料到他有康復的可能。哦,她獨自一人照看他,使他恢複了健康。她替他做了據我所知沒有任何一位醫生可能做到的事。我無法向你們描述,她對丈夫的忠誠和奉獻。」他向吉爾坐著的地方望了一望,然後說:「她對我們大家是一種鼓舞。」

聽眾爆發出掌聲。

「好了,大夫,」法官說,「現在我要宣布坦波爾太太出庭了。」

吉爾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證人席上,準備宣誓。大家注視著。

「我知道這對您是怎樣的一種苦難,坦波爾太太。我要力求使它儘快了結。」

「謝謝您。」她的聲音非常低弱。

「當凱普蘭大夫說他想撤消理療時,您為什麼仍主張進行下去呢?」

她抬頭望望法官,法官可以看出她的眼睛中飽含著的深沉的痛苦。「因為我想讓我丈夫得到一切可能康復的機會。托比愛生活,我想讓他再回到生活中來。我——」她的聲音發顫,但是,她繼續說下去,「我必須自己幫助他。」

「您丈夫去世那天,理療師到家裡來,是您叫他走的嗎?」

「不錯。」

「可是,早些時候,坦波爾太太,您說您仍想繼續做那些療法,您能對您的行為做出解釋嗎?」

「原因很簡單。我認為,只有我們的愛情才是醫治托比的唯一力量。它以前治好過他……」她說不下去了。然後,顯然是鎮定自己,她用沙啞的嗓音接著說:「我必須讓他知道我多麼愛他,多麼希望他能夠康復。」

法庭中所有的人,都向前探著身子,盡量捕捉著她的每一句話。

「您能告訴我們,事故發生的那天上午的情況嗎?」

當吉爾重新振作一下她的精神的時候,足有一分鐘的時間全場鴉雀無聲。然後她開口說:「我走進托比的房間,他看到我似乎非常高興。我告訴他,我要親自帶他去游泳池,我要使他康復。我穿上游泳衣,以便在池子里替他治療。當我動手把他從床上抬到輪椅上時,我——暈倒了。我想我當時應該明白,我的體力是不能勝任我想做的事情了。但是,我不願意罷休。只要能幫助他,我是在所不惜的。我把他放進輪椅里,一路上對他說著話,直到游泳池邊。我把他推到池子的邊緣……」

她停了下來。大廳里的空氣凝結了。只能聽到記者們在速寫簿上拚命記錄的沙沙聲。

「我俯身去解系在輪椅上的皮帶,這時,我覺得頭又發暈了,幾乎要倒下去。我一定是無意中碰了一下閘輪。椅子開始沖向池子里。我儘力想抓住它,但是它——連同用皮帶縛住的托——托比一起掉進池子里去了,」她的聲音哽咽了,「我跟著他跳進池裡,想把他解開,但是皮帶束得很緊,我設法把輪椅從水裡推上來,因為它——它太重了。它……的……確……太重了。」她閉了一會眼睛,極力掩蓋她的悲痛。然後,幾乎是在耳語:「我想幫助托比,而我卻……害了他。」

陪審團沒用三分鐘的時間,就作出判決:托比·坦波爾死於意外事故。

克里夫敦·勞倫斯坐在法庭的後排,聽到判決。他斷定,是吉爾殺害了托比。但是,他沒有證據。她從中脫了身。

案子已經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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