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埃迪·貝列根是托比節目選派角色的導演,他是有妻子的人。但他安排好,每星期有三個下午,使用他的一個朋友的公寓住宅:一個下午留給他的情婦,另兩個下午,留給他所謂的「老人才」和「新人才」。

吉爾·卡瑟爾是個新人才。好幾個朋友曾對埃迪講過吉爾如何迷人。埃迪早就急於試一試了。現在,有一部短片里有個角色對她挺合適。這個角色只要求外表風騷,然後說上幾句台詞就退場。

吉爾讀給埃迪聽,埃迪很滿意。她不是凱瑟琳·赫本,何況這個角色也不需要那樣的大明星。「你來吧。」他說。

「謝謝您,埃迪。」

「這是你的台詞。明天十點正開始排練。準時到達里,把台詞背熟。」

「當然。」她等待著,看還有什麼吩咐。

「呃——今天下午,和我喝杯咖啡,好嗎?」

吉爾點點頭。

「我有個朋友住在阿勒屯街阿蓋爾大樓,十三層九十五號,那裡有套房間。」

「我知道那個地點。」吉爾說。

「丁六號公寓。三點鐘。」

排練進行得很順利。它很有希望成為一部優秀的影片。影片中人才濟濟,包括轟動一時的一支阿根廷舞蹈隊,一個頗有名氣的搖滾樂歌舞團,一位能把一切東西變得無影無蹤的魔術師,以及一位第一流的歌唱家。現在只剩下托比·坦波爾沒到了。吉爾向埃迪·貝列根詢問托比缺席的原因:「他病了嗎?」埃迪冷笑了一聲:「他病得像只狐狸。鄉下佬排練時,他向來是待在舞會上。他只在星期六錄像時才露面,然後分贓。」

今天是星期六,上午托比·坦波爾來了,像個國王似的飄然而至。吉爾從舞台的一角看到他到來時的那副氣派。後面跟著三名侍從:克里夫敦·勞倫斯和一對老牌小丑。吉爾對這種場面十分反感。她知道關於托比·坦波爾的一切。他是個自大狂,謠傳說,他曾經誇過海口,說他玩過好萊塢所有漂亮的女演員。沒有人能對他說個「不」字。哦,不錯,吉爾清楚地知道這個偉大的托比·坦波爾。

影片導演是個神經質的矮子,名叫哈里·杜金。他向托比介紹全體演出班子里的成員。托比同大多數人共過事,好萊塢是個不大的地方,面孔很快就都熟悉了。但托比以前可沒見過吉爾·卡瑟爾。那天她穿了一身淡黃色麻紗的衣服,素雅而又飄逸,看上去美極了。

「你在幹什麼,寶貝兒?」

「我在拍一部宇航員的短片。坦波爾先生。」

他向她熱情地微笑著,說道:「我的朋友們,都叫我托比。」

全班人馬開始工作。排練進行得特別順利,杜金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托比正在向吉爾賣弄。他已經佔有過這次節目里所有的姑娘,而吉爾對他是個新的挑逗。

托比和吉爾合演的短片,是這次節目的高潮。托比替吉爾加上兩句台詞和一處逗樂的表演。排練完了以後,托比對她說:「到我的化妝室喝一杯好嗎?」

「謝謝您,我不喝酒。」吉爾微微一笑就走了。她同選派角色的導演有約會,那比托比·坦波爾更重要。坦波爾只能讓她上一次鏡頭。派角色的導演,意味著長期有工作。

那天晚上當他們放映這個節目的錄像時,大家一致認為這次演出極為成功,也是托比演得最好的一個節目。

「又是一次大勝利,」克里夫敦對托比說,「那部宇航員短片,保證最賣座。」

托比咧嘴一笑:「是嘍。我喜歡片子里的那個小東西,她真有點味兒。」

「她的確很漂亮。」克里夫敦說,他知道,每個星期都有一個姑娘來同托比睡覺。她們都有點味兒。但從來是事過境遷,一笑了之。

「跟她約定來和咱們一起吃晚飯,克里夫。」

這不是要求,是命令。幾年之前,克里夫敦會讓托比自己去訂這個約會的。但是近來呢,托比讓他做什麼,他就得做什麼,托比是國王,是他的國王。不想被流放的人就要靠他的恩賜過活。

「當然,托比,」克里夫敦說,「我會安排的。」

克里夫敦從大廳走到女演員更衣化妝室。他敲了一下門,走了進去。屋子裡有十幾個姑娘正在卸妝。她們除去向他表示問候外,絲毫不注意他的到來。吉爾已卸好了妝,換上了她外出的服裝。克里夫敦走到她的跟前。「你演得非常好。」他說。

吉爾從鏡子里不感興趣地瞅了瞅他。「多謝。」過去她會因克里夫敦·勞倫斯如此屈駕而來,感到既惶恐而又興奮的。因為他可以為她敲開一切大人物的門。但是,現在大家都知道,他只不過是托比·坦波爾的一個小跑腿兒。

「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坦波爾先生想讓你同他一起吃晚飯。」

吉爾用手指尖輕輕地搔一搔頭,然後說:「告訴他,我累了。我要睡覺了。」她走了出去。

那天的晚餐簡直是場災難。托比、克里夫敦·勞倫斯和導演杜金坐在大路餐廳前部的單間里。杜金提出請兩名女演員來,托比一口拒絕了。

席上的主人說:「您看看,點點什麼菜?可以嗎?坦波爾先生?」

托比指著克里夫敦說:「好吧,給這個白痴來一道炒舌頭。」

克里夫敦跟著席上在座的人一起大笑起來,他裝作托比只是和他開個玩笑。

但托比仍在發脾氣。他沖著克里夫敦說:「我就叫你去干這麼一件簡單的事,請一位姑娘來吃飯,你都幹不了。你幹嘛把她嚇跑了?」

「她累了,」克里夫敦申辯說,「她說——」「沒聽說,哪個娘兒們累得顧不上陪我吃頓飯。你一定說了些什麼屁話,把她給刺跑了。」托比提高了嗓門兒。隔壁單間的客人,轉過頭朝這邊望。托比朝他們來了個孩子氣的微笑,然後說:「這裡是一次告別宴會,朋友們。」他指著克里夫敦說:「因為他把腦袋瓜送到動物園去了。」

那邊桌上的人,哄堂大笑起來。克里夫敦勉強咧開嘴笑了笑,但是,在桌子底下他的兩個拳頭攥得緊緊的。

「你們知道,他啞巴到什麼程度了嗎?」托比對鄰座的客人說,「在波蘭 ,沒有人不知道他的那些笑話。」

大家笑得更凶了。克里夫敦想站起來退席,但是他不敢。杜金坐在那兒也很尷尬,他平時聰明過了頭,可現在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托比現在已經引起附近幾個單間客人的注意了。而他的嗓門兒也更大了,嚷嚷完又朝他們親切的微笑:「今天克里夫敦·勞倫斯在這裡應該老老實實地當個大笨瓜。他出世的時候,他爹媽就為他吵了一架。他剛一落地,他媽就不認他。」

謝天謝地,這一晚終於熬過去了。但是,第二天克里夫敦·勞倫斯的這些丟醜的事,全城就該盡人皆知了。

克里夫敦·勞倫斯那天夜裡在床上躺著,一夜沒有合上眼。他自己問自己,為什麼讓托比這樣當眾羞辱他。答案很簡單:錢。他從托比·坦波爾那裡每年可以收入二十五萬美圓。克里夫敦生活得既揮霍又慷慨。一個錢也沒剩下來。他的其他當事人都走了,他需要托比。這就是問題的所在。托比對於這一點,也非常清楚。當初引克里夫敦上鉤,就是一場殘忍的遊戲。克里夫敦必須在還不太晚的時候設法脫身。

但是,他很明白,現在已為時太晚了。

他陷入這種境地,是由於他對托比太信任,也太溺愛了。他確實鍾愛托比。他曾眼見托比毀掉了其他的人:同托比戀愛過的女人,想同托比競爭的喜劇演員,貶低托比的評論家,但那是別人。克里夫敦從來不相信,托比會把矛頭轉向他。他同托比太親密了,克里夫敦替他乾的事太多了。

對著茫茫的未來,他連想都不敢想。

一般說來,托比頂多對像吉爾·卡瑟爾這樣的姑娘看上兩眼也就算了。但托比從來沒有碰釘子的習慣。吉爾的拒絕對他是個刺激。他不甘心。他又一次請她吃飯。等她謝絕時,托比聳聳肩。他認為,她是在耍什麼鬼把戲。他決定忘掉她。問題在於,如果是真的耍了什麼把戲,吉爾是騙不了托比的。托比對女人太了解了。不,他發現吉爾真的不願意答理他,這種想法使他火冒三丈,何況他也沒辦法忘掉她。

托比漫不經心地對埃迪·貝列根說,讓吉爾·卡瑟爾再參加一次演出。這是個好主意。埃迪打電話給她。她告訴他說,她正在一部西部片中扮演個小角色。埃迪向托比彙報了這一情況。托比大發雷霆。

「告訴她,取消她正在乾的一切工作,」他咆哮著,「我們給她更多的錢,老天爺,這是目前要播放的第一流節目。那個暈頭轉向的小娘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埃迪再次給吉爾打電話,把托比的意見告訴她:「他真想讓你回來參加演出,吉爾。我想,你能辦得到吧?」

「對不起,」吉爾說,「我正在環球公司扮演角色。我沒法脫身。」

她也實在無法脫身。一個普通女演員,竟敢從拍攝現場自動辭退出來,在好萊塢,誰都知道,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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