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托比·坦波爾想找到薩姆·溫特斯,他試了五六次,可是,根本就無法通過他那鬼秘書。最後,他放棄了見薩姆·溫特斯的想法。托比一個接一個地找夜總會或電影製片廠謀取工作,但都沒有成功。第二年,他找了幾處工作來糊口,他在不動產公司、保險公司以及男人服務用品公司等地方幹活兒。空閑時間,他就在酒吧間和偏僻的夜總會表演。但是,他始終無法邁進電影製片廠的大門。

「你的路子走得不對,」他的一個朋友告訴他,「你要讓他們來找你。」

「怎樣才能讓他們來找我呢?」托比頗不以為然地問。

「參加西部演員之家。」

「是個學習表演的學校?」

「不止於此。他們也演戲,而且市裡各家電影製片廠經常光顧那裡。」

西部演員之家頗有些專業的味道。托比一走進門就能感受到達一點。牆壁上掛的,都是本校畢業生的照片。托比認出其中有許多都是已經成名的演員。

桌子後面坐著一位白膚金髮碧眼的女接待員,她說道:「我可以為您效勞嗎?」

「當然。我是托比·坦波爾。我想來報考。」

「您有演出的實踐經驗嗎?」她問。

「嗯,沒有,」托比說,「可是,我——」

她搖了搖頭:「對不起,坦納太太不願會見沒有演出實踐經驗的任何人。」

托比注視了她一會兒:「你在戲弄我吧?」

「不,那是我們的規章。這個學校從不——」

「我說的不是那個,」托比說,「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

這位碧眼金髮女郎看了他一眼,然後說:「不知道。」

托比慢慢地出了一口氣。「我的耶穌,」他說,「利蘭·海華德說得很對。如果你在英國工作,好萊塢甚至不知道你還活著,」他微笑著抱歉說,「我是在開玩笑。我猜想你會認識我的。」

這位接待員撥弄迷糊了,她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也就是說,您做過職業演員?」

托比大笑道:「我可以說,我做過。」

碧眼金髮女郎拿起一張表格:「您演過什麼角色?在什麼地方演的?」

「在這兒沒演過,」托比立刻回答,「近兩年我一直在英國。演保留節目。」

碧眼金髮女郎點了點頭。「我明白啦。那好吧,我和坦納太太講一下。」

這位碧眼金髮女郎走進裡面的辦公室,過了幾分鐘走了出來。「坦納太太想見見您。祝您好運。」

托比對這位接待員使了個眼色,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走進了坦納太太的辦公室。

阿麗思·坦納是一個黑髮女人,有一張非常吸引人的貴婦人的面孔,看上去大約有三十四五歲,比托比約大十歲的樣子。她坐在她桌子的後面,但是,托比仍能看出她的身材很動人。這個地方可真不錯,托比下定了決心。

托比招人喜歡地微微一笑,說道:「我是托比·坦波爾。」

阿麗思·坦納從桌子後頭站了起來,並向托比走來。她的左腿裝著一種金屬支撐物。她慢慢地用經過鍛煉的步子走了過來,就像已經靠支撐物生活了很久的人走路那樣。

小兒麻痹症,托比明白了,但他不知道是否該安慰幾句。

「這麼說,你願意加入我們的培訓班啦。」

「很願意。」托比說。

「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他用懇切的聲調說:「因為,不論我走到哪兒,人們都在談論你們這所學校以及你們在這裡排演的優秀的劇目。坦納太太,我敢斷定你還不大知道你在這個地方的聲譽。」

她上下打量了托比一下:「我當然知道。我們之所以謹慎從事,正是為了防止冒牌貨混進來。」

托比感到,他的臉開始發燒了。但是,他帶點孩子氣地微笑著說:「我敢說,如今冒牌的騙子一定不在少數,他們都在設法混進來呢。」

「確實不少。」坦納太太表示同意。她看了一眼她手裡拿的一張卡片:「托比·坦波爾」。

「你可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他作了解釋,「因為,最近兩年,我是在——」

「在英國演出保留節目。」

托比點了點頭:「對的。」

阿麗思·坦納看了看他,然後慢慢地說:「坦波爾先生,美國人可不能演出英國的保留節目,英國演員平衡法不允許這樣做。」

托比一下子感到涼了半截。

「你也許該先弄清楚這一點,以免我們之間出現這種難為情。我很抱歉。我們這裡只招收專業人才。」她開始退回到她的桌子那邊。

會見結束。

「等一下!」他的聲音像鞭子一樣響。

她吃驚地轉了回來。在那一瞬間,托比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麼,或幹些什麼。他只知道,他未來的事業都系在這千鈞一髮之上了。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是他進階的階梯。他想要得到的一切,他為之工作,為之流汗而想得到的那一切,全都必須通過她。他絕不能讓她阻止了他的前進。

「夫人,你不能用規章制度來判斷一個人的才華!是的——我沒有演出過。為什麼呢?那是因為像你這樣的人,不願意給我提供一個機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這是模仿W.C.費爾德的聲音。

阿麗思·坦納正要用話打斷托比,但是,托比絕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他是吉米·凱格尼,凱格尼正告訴阿麗思應當給這個可憐的小夥子一點點面子;他是詹姆斯·斯圖爾特,他同意凱格尼的意見;他是克拉克·蓋博,他表示非常願意與這個小夥子一起合作;他是賈利·格蘭特,他認為這個小夥子很聰明。頓時屋子裡都是好萊塢著名的明星們,他們正在講述一些滑稽可笑的事。托比·坦波爾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但在一陣不顧死活的掙扎與搏鬥中,他的那些話,他的那些說笑,從他們口中噴涌而出。他就像跳進水裡要溺死的人,那些話語就是他救命的浮木,憑藉著它們使他得以漂浮在水面上。他全身已被汗水打濕。他在屋裡走來走去,模仿著各色各樣的人物的神態與動作。他變得急切而不安,他完全忘了自我,忘了自己在什麼地方,忘了他為什麼要到這裡來。一直到他聽到阿麗思·坦納說:「停下!停下!」

坦納笑得滿臉是淚。

「停下!」她喘著氣一再重複。

托比逐漸地恢複了平靜。坦納太太取出了一塊手絹,在擦她的眼睛。

「你——你瘋了,」她說,「你知道嗎?」

托比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感到了歡欣與鼓舞,感受到一種激勵:「你喜歡這個,啊?」

阿麗思·坦納搖了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以控制住她的笑,然後說道:「不——不十分喜歡。」

托比瞪她一眼,心中大怒。她並不是和他一起笑,而是在笑話他。她愚弄了他。

「那麼,你笑什麼呢?」托比追問她。

她微微一笑,慢騰騰地說:「你。這是我所見過的最激動人心的表演。在群星薈萃之中,正冉冉升起一位頗有才華的年輕人。你沒有必要模仿別人,你自己天生就很滑稽。」

托比感到他的憤怒慢慢消失了。

「我覺得,如果你願意努力好好乾的話,總有一天你會幹得很出色的。是嗎?」

托比對她慢慢地咧嘴一笑,說道:「咱們挽起袖子來干吧。」

禮拜六上午,約瑟芬幹活非常起勁,幫助媽媽打掃室內衛生。到中午,席塞和另外幾個朋友來找她,帶她去野餐。

津斯基太太看著約瑟芬坐著大轎車走了,車中坐滿了石油行業里的子女。她想,總有一天約瑟芬會出點什麼事的。我不該讓她與這些人在一起。他們是魔鬼的子女。她不清楚,約瑟芬是否會學壞。她要和達莫安牧師談一談,達莫安牧師知道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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