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四十二節 賭博

天啟六年九月二十二日,長生島

黃石已經決定把選鋒營帶走了,也通知了遼南張攀等人率軍前來換防。至於尚可喜、尚可義這些非嫡系直轄的部將,黃石決定還是給毛文龍留下。有他們在遼南,局面就還可以維持,而且如果真把這些武將都劃拉走了,恐怕毛文龍也會心中不快,影響黃石在東江鎮官兵心目中的形象。

因為黃石還抱著平定奢安之亂後再回遼東收拾後金的想法,所以他還是很在意毛文龍和東江鎮官兵對自己的看法的。再說留下些熟人在東江鎮,也有助於維持自己在遼東的影響。萬一將來遼東有事,黃石趕回來也能找到些肯接應他的人,比如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這哥三個,黃石在心裡還是很看重的。

除了救火、磐石、選鋒三營外,黃石還專門成立了一個新的營,這個新的營未來也會被編組成野戰部隊,不過目前最緊要的工作還是用來收集工匠、水手和技師。這個新的營被取名為「天一營」,以符合長生島一貫以來的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的起名規則。

這些日子黃石和他的部下飛速地整理出了人員名單,除了救火和選鋒兩營的七千官兵外,黃石還把一千多熟練工人和兩千多輔助工人都編入了戰鬥兵名單。除了這些人以外,黃石還整理了另外四萬多軍戶男丁出來,這五萬人都上報兵部請求改籍福建,能得到同意的批示這是確定無疑的,也就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因為時間的關係,左協眾將一時來不及趕來給黃石送行,聽到消息後緊急趕到島上的不過是金州的守將李乘風等少數人而已。

黃石端著酒杯走下座位,向著這些非嫡系將領一個個敬了過來:「遼東之事,有勞諸君了。」

李乘風和黃石之間本來一直有點疙瘩,但這次一聽說黃石要走,他卻毫不猶豫地趕來送行,黃石以酒相敬時李乘風慨然應道:「黃帥儘管放心,建奴已如風前殘燭,旦夕可滅。若遇非常之變,吾必定扼守遼南門戶,絕不負黃帥所託。」

說完李乘風就把滿滿的一杯酒一飲而盡,飲畢發出痛快的一聲嘆息後,李乘風把空空如也的酒杯向著黃石一比:「唯死為止!」

……

「天津衛的海船已經到了,我和范樂由會跟首批的兩萬軍戶一起出發,等到了福建以後,我們會立刻開始動手修築風車、水車和水庫。」

首批前往福建的軍戶里大多都是這幾年在長生島從事建築工作的,除了這些人以外,黃石還會帶走全部的建築工兵。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黃石希望在第二批人抵達之前修建起最簡易的水庫,如果當地沒有足夠多的河流的話,黃石還必須為水庫搭配風車。

「而這期間鮑博文繼續在中島負責生產,尤其是長州急需的武器,我們必須保證按時提供給他們。我一旦到達福建後,立刻就會組織勘探當地的地形,如果我有把握修築好水庫和水渠,自然會讓人帶信給你,等你看到信以後就可以著手把我們的機器裝船運去福建了。」

「遵命,大人。」

鮑博文這期間會繼續堅持生產,本來黃石不願意明目張胆的干涉日本內政,而且如果沒有眼下這攤子麻煩的話,就算長州在戰爭中居於不利地位,黃石也可以從容應對,可是現在長州已經不僅僅是貿易夥伴的問題了。

黃石針對愛國商人的貸款計畫剛剛展開,而搬遷到福建也需要大量的啟動資金,現在可以說是處處需要用錢,而長州的貿易就是黃石現階段的經濟命脈。萬一失去這個重要的橋頭堡,黃石就會立刻喪失大部分收入,尤其是在眼前這個緊要關頭,黃石承擔不起任何閃失,所以……

「楊兄弟,這次還要麻煩你一趟了。」

楊致遠拱手應道:「大人放心,有末將在,長州那裡必定萬無一失。」

十天前黃石已經下令召回黑島艦隊了,現在黑島艦隊已經擴充到了七艘海船,他們將不參與搬遷工作,而是負責把磐石營的兩千多官兵盡數運送去長州。根據黃石的命令,這些官兵將儘可能地化妝成日本人,目前已經開始進行簡易的日語對話培訓了。

「取法乎上、得乎其中。我的通盤計畫是要在半年內把長生島主力搬遷到福建去,在這段時間內我們實現自給自足,並儲備足以維持三千到五千兵力遠征的糧餉,然後我會在半年後帶領這支部隊前往西南,統一指揮西南明軍,以平定奢安之亂。」

西南四省的十八萬明軍中,大部分也都是自給自足的衛所兵,黃石對於他們的戰鬥意志和戰術素養並沒有報什麼太大的希望。而且這些衛所兵之間還分成了無數個山頭,各個大小指揮使每人都帶著數百到上千不等的官兵,從五湖四海聚集到西南平叛。

除了這些衛所邊軍外,還有幾萬紙面上的明軍都是地方土司的徵集部隊,黃石查看這些徵用部隊的詳細清單時,其中秦良玉重建的白桿兵他倒是有些印象,不過其他的部隊黃石就完全沒有了解了,對這些土司的徵用部隊戰鬥力如何黃石暫時也存疑。

不管是土司的徵用部隊,還是分屬無數個軍鎮、衛、所的西南邊軍,兵部給的兵力數字也都是土司和將領自行上報的數字,這些數字到底可信程度有多少,黃石現在也還是兩眼一抹黑。所以歸根到底,黃石必須要有一支嫡系的精銳部隊隨行,不然他就是徹底的空降幹部了。

一支精銳的嫡系部隊不僅僅具有保命符的意義,黃石也要靠他們來壓制那些大大小小的軍頭。雖說明軍講求大小相制,可是黃石深信如果他是光桿司令的話,那他只有被那些軍頭制,絕無反過來制人的道理。

那些西南土司也不是易與之輩。比如這次作亂的安邦彥,他們水西安家從漢朝開始就是西南的土官了,兩千年流傳下來,水西安家在西南根深蒂固,和周圍的勢力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黃石同樣確信,就是隸屬明軍的這幾萬土司徵用軍隊中,和安家私通款曲的也肯定不在少數,自己如果不能靠嫡系武力震懾住這幫土司,那黃石到了西南同樣也肯定是一事無成。

除了軍隊方面的麻煩以外,文官也可能給黃石帶來其他麻煩,以前戚繼光身位總理,地方官尚且給他搗亂,現在黃石不過是一個提督軍務的總兵,想來一定也有不少人等著看他的笑話。而且此次黃石赴西南指揮作戰,肯定還要受到雲南巡撫的節制,這位閔洪學閔大人是不是好相處,黃石心裡也還沒有譜。

賀定遠嘟嘟囔囔地說道:「奉命馳援雲南的軍隊中有幾萬是湖廣的部隊,如果朝廷同時任命大人為湖廣總兵的話,這些軍隊也比較容易指揮,現在給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福建總兵,這就比較麻煩了。」

「還不是成心給我們找麻煩。」金求德哼了一聲,同時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俞大猷之子俞咨皋,因父功襲衛指揮僉事,本已經積官至都指揮使,加銜福建總兵,去年來連有海賊在福建鬧事,內閣日前突然就把他的總兵抹了,扔到廈門去做副將。俞將軍在福建已經做了三年的南路副總兵了,素有『世仰標銅』之譽,現在突然把大人扔去做總兵,這分明是要挑撥我們和俞將軍之間的矛盾。」

這些手下聽到黃石半年內出兵西南的宏偉計畫後,再聯想到這裡面的不少麻煩,他們一個個也都露出了點信心不足的樣子。賀定遠第一個叫道:「不可能,半年內我們很可能才剛安頓好,要積攢起足夠出兵數千的糧餉,我看怎麼也得再過半年。」

金求德橫了賀定遠一眼,也對黃石進言道:「大人,半年確實有些緊張,我們計畫上不妨做得再寬鬆一些,爭取九個月內出兵好了。」

「就像我剛才說的,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如果定九個月出兵,我們心裡就鬆懈了,再遇上什麼事情,說不定一、兩年都出發不了。」歷史上奢安之亂雖然耗時長久,綿延十幾年,但基本就是靠這四省十八萬明軍將之消滅的,所以黃石認為叛軍和明軍實際上戰鬥力已經接近平衡了,只要再加上一個強有力的砝碼,那快速壓倒叛軍並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務。

「讓我們變不可能為可能吧,諸君努力!」

……

黃石在最終踏上通向著福建的旅途前,他還寫了一封長信給毛文龍,這封信中他當然不能說袁崇煥會對毛文龍如何,第一,這種未卜先知的東西毛文龍是不會信的,第二,萬一泄露出去,黃石肯定會被彈劾污衊朝廷大臣,所罪非小。

所以黃石只是泛泛地談到了文武之爭的問題,此時毛文龍已經是山東、遼東文官的公敵,而且朝中大臣對東江鎮也越發不滿。毛文龍不願曲意獻媚於魏忠賢,這更導致他孤立無援,以往黃石人在東江,還能幫上毛文龍一些,現在歷史拐了一個小彎又回到原本的軌道,毛文龍再次變成了孤家寡人。

在這封信里黃石用心地勸說了毛文龍一番,建議他稍微收斂自己的鋒芒,為了東江軍、為了遼東子弟、也為了他毛文龍自己,還是要忍氣吞聲為好,畢竟文官集團牢牢地掌握著邊軍的命脈,和他們爭鬥雖然能出一時之氣,但最終吃虧的還是自己。

「大哥,這封信真的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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