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四十節 合力

「黃帥赤膽忠心,尤為可貴,微臣為吾皇聖德賀。」

無論是現在說話的丁紹軾,還是以前曾暗示黃石得民心的顧秉謙,他們現在都再也不會攻擊黃石的忠心了。幾天前顧秉謙又曾經試探性地提醒天啟:像黃石這樣的猛將留在邊軍中,似乎不是國家之福。

可是天啟似乎很不喜歡聽這種話,他直截了當地告訴顧秉謙,一個有野心的人是絕不會冒這種風險的,黃石去遼陽的這一趟無異於九死一生,至於黃石格斃努爾哈赤的行為更幾乎與自殺無異。最後天啟甚至拋開了忌諱,直截了當地問內閣:你們到底聽說過哪個心懷異志的人做出過這種事情來?

這種對話方式讓顧大佛他們很不習慣,雖說壓制武將是文官集團的既定政策,但如果為了壓制一個黃石而把自己的前程都賠進去的話,顧大佛他們還是不願意的,所以今天三位內閣成員就一反常態,拚命地鼓吹起了黃石的忠誠來。

這話顯然很合天啟的脾胃,他欣然接受了臣子們的祝賀,高高興興地退朝玩去了。皇帝離開的時候,三位閣臣一起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垂在褲子邊恭送皇帝離開。

「九千歲,黃石這樣的勇將,實在不宜久鎮一地啊。」

等天啟走後,三位閣老就一起向魏忠賢訴說起來。看到魏忠賢陰沉著臉不置可否,顧閣老急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九千歲,吾等並非對黃石有成見,但那毛文龍一貫居功自傲,平素就總和兵部、還有山東布政司作對,自從東江鎮出了一個黃石,毛文龍氣焰愈發囂張,簡直要騎到山東布政司的頭上去了,這文武不和可是邊事大忌啊!」

「是啊,九千歲,毛文龍又上奏章要求增餉了,一開口就是一百萬兩銀子,如果不批給他,毛文龍就又會把黃石的功勞拿出來鬧,如果批給他,唐時的藩鎮豈不是又要復現於今日了嗎?」

馮銓說話的時候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一邊說還一邊連連跺腳嘆氣。

最近毛文龍又連連上書,彈劾山東官員繼續漂沒他的軍餉,還縱容糧官貪污了東江鎮四十萬兩銀子。毛文龍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一心要在天啟面前告御狀,和登州的官員辯個清楚。

除了連續幾次拒絕在漂沒的糧餉上簽收外,毛文龍更悍然攻擊那些去東江鎮閱兵的中央官員「黑了良心」,因為這些官員只肯檢驗東江、旅順兩處的兵員,長生、寬甸、鐵山等幾百處堡壘和島嶼的兵員他們根本沒有去看過,就給東江鎮定了一個兩萬的兵額。

毛文龍的這些猛烈攻擊真讓文臣集團倒盡了胃口。尤為可惡的是毛文龍還是欽差大臣、一品節將,這些奏章通政司全都無法駁回,每一份都要送到皇帝面前,所以無論是遼東都司府還是山東布政司,對東江鎮的忍耐力都已經快到極限了。

只是魏忠賢的態度一直很曖昧,對讀書人也有一種距離感和不信任感,丁紹軾看魏忠賢臉上陰晴不定,他猜後者是擔心遼東局勢有變,如果今天出頭替文官集團說話,會讓他以後不好向天啟交代。

「九千歲,遼東巡撫有本呈奏,據遼東巡撫所聞,建虜似已被黃帥打得肝膽俱裂,這次為了互相推卸保護老奴不力的責任,竟然把他們的嫡母都逼死了。遼東巡撫還說,建虜上下離心離德,連繼承人都已經推選不出來了,幾個兄弟也各有彼此,眼下不得不四人並肩而南坐,眾人多有厭戰而思降之意。」

魏忠賢冷冷地掃了丁紹軾一眼,丁次輔知道眼前這個老頭可不像天啟那麼好糊弄,一抬官袍就跪在了地上:「九千歲,建虜丁不過數萬,地不足五千,終究是毫末邊患,而現在東江鎮隱隱已有尾大不掉之勢,朝野中有識之士,無不深以為憂啊,敢請九千歲明察!」

丁紹軾說的聲情並茂,可魏忠賢只是又冷哼了一聲:「遼事不可一日無東江鎮,東江鎮不可一日無毛文龍。那東江鎮連三個月的餘糧都沒有,怎麼能尾大不掉?」

「九千歲明鑒。」顧秉謙仗著自己是閹黨的核心份子,也陪著丁紹軾一起跪下:「六部官員並非要裁撤東江鎮,只是要稍分其功而已。數年來毛文龍斬首數目已過六千,可是其中一半都是黃石的,要是把黃石從東江鎮那裡分出來,既合情合理,也可令其互相牽制,不至於一家獨大。」

「可是黃石不願意忘恩負義,這個你們都是知道的。」

馮銓亦早就跪在了地上,現在他們三人的身上承擔著整個文官集團的壓力,因此不能不據理力爭:「九千歲明鑒,就算毛文龍現在不是尾大不掉,但眼下形勢已經很清楚了,東江鎮必然獨吞平遼之功,日後整個遼東都司的武將十有八九都要出於毛文龍的門下。九千歲,這一不小心就是個大藩鎮啊,我們所求的,不過是讓遼鎮能稍稍分些功勞走,不要讓東江鎮一家獨大而已。」

魏忠賢嘿嘿笑了幾聲,背著手在三個人面前轉了兩圈:「毛文龍一年拿銀、米各二十萬兩,幾年來從無到有復土幾千里,帳下猛將如雲、精兵數萬。遼鎮一年數百萬兩白銀,六年過去了,竟然還沒有摸到遼河邊上,你們說讓遼鎮分功,他們就能分得了嗎?」

「九千歲,那是因為孫承宗太無能了。但現在不同了,遼東巡撫袁崇煥頗有韜略,且久以邊才自詡,曾發豪言道……」

「看人不能看他是怎麼說話的,而要看他是怎麼做事的,咱家見過太多只會說大話而不會辦實事的讀書人了。」魏忠賢截口打斷了馮銓的話,先是仰頭看了看天花板,半晌後先是嘆了口氣,跟著用複雜的眼色又打量了三位跪著的閣老一遍,沉聲說道:「不過這次在寧遠,遼東巡撫做的還是不錯的。」

魏忠賢冷眼盯著地上的大明內閣,默然良久後又補充了一句:「此事咱家自有主張,你們不必再說了。」

拋下這話後魏忠賢就大步走出了門外,三個閣臣緊緊趴在地板上,臉都快貼到了地面上:「下官恭送九千歲。」

……

天啟六年九月初四,中島

「這位是耶穌會推薦的制鏡技師德斯蒙,也是荷蘭人,你們二人可以多親近親近。」

黃石把一個新來的荷蘭人介紹給他的老鄉范樂由,這位德斯蒙是望遠鏡鏡片技師,隨著家鄉越來越多的人靠航海發財,德斯蒙也扔下了自己的老本行,帶著憧憬來到遠東,然後……然後就在澳門刷了幾年的碼頭地板。

到目前為止,亞洲地區使用的望遠鏡基本都是舶來品。當年利瑪竇為了吸引徐光啟入教,倒是曾經製造過一隻望遠鏡。但總的來說望遠鏡在亞洲的需求量並不大,大部分歐洲航海者也經常會帶一些來,他們寧可從歐洲購買望遠鏡,也不願意在亞洲投資修建一個製造望遠鏡的工廠。

聽說耶穌會招募望遠鏡鏡片技師後,德斯蒙驚喜地發現自己竟然又可以靠手藝掙錢了,於是就踏上了來長生島的旅途,渴望重操舊業。

一個會磨鏡片的技師實在是很寶貴的人才,更讓黃石愉快的是,德斯蒙這個傢伙也是流浪漢出身,不需要給太高的薪水。最妙的是,德斯蒙信仰的也不是正統天主教,而是亮晶晶的銀幣,所以黃石也不必為他的信仰而傷腦筋。

除了德斯蒙以外,黃石還通過耶穌會找到了四個懷錶技師,相對於黃石來說,這幫傢伙的動手能力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從發條到齒輪,所有的鐘錶零件他們都能用手工造出來。不過比較讓黃石失望的是,這幾個技師中頗有幾個狂信者,所以黃石緊急成立了一個培訓班,精選了一批工人去給他們做學徒。

同時黃石繼續向耶穌會去信,讓他們再找一批懷錶技師來,黃石希望能從中挑選到一批合適的人選,直接給他們加入大明軍籍,一勞永逸地解決技術問題。

安排這對荷蘭老鄉見面以後,黃石又急忙趕去見鮑博文。等鮑博文按照黃石的命令召集了中島上最好的鐵匠和火銃製造小組後,黃石珍而重之地捧出了一個紅木盒,滿臉嚴肅地把它放到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把它打開。

盒子裡面鋪著一層紅錦,上面有一個漂亮的皮套,黃石把皮套打開,從中取出了一支手銃。黃石帶著一絲神秘的表情,在眾人迷惑的目光中給手銃添葯、上彈丸,然後朝著沒人的方向……「砰」地開了一槍。

圍觀的人們都是長生島軍工司的精英,他們和頂頭上司鮑博文一起驚呆了。黃石把手銃豎直收了回來,輕輕地朝著還在冒煙的槍口吹了一口氣,盯著那緩緩飄散的煙霧看了看,然後環顧著四周的人群:「你們都看清楚了么?」

「敢請大人再試射一次。」

除了少數用沉默表示震驚的人以外,剩下的大部分人都異口同聲地要求黃石再演示一槍。

「好吧。」

黃石又一次給手銃添葯、上彈丸,他周圍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一個個屏住呼吸盯著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用大拇指扳下槍栓,然後瞄準無人的地方,黃石又一次扣動了扳機……硝煙散去後,這批長生島的軍工精英們都把目光集中在黃石的手銃上,彷彿是在看魔術一樣。

「這手銃是耶穌會送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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