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三十二節 殺機

信並不算很長,黃石沒用多久就看完了,信中的皇太極還是一如既往地客氣,稱自打聽說趙二姑娘是黃石的聘妻後,就一直盛情款待於她,還把她們姐妹二人安排在黃石在遼陽的老宅住下,從來不敢短少她們二人的衣食。

又把書信反覆看了幾遍,黃石不動聲色地把它合上,跟著就交給了一邊的趙慢熊,後者連忙打開信仔細精讀了起來。

剛才黃石在屋子裡踱步的時候,趙大姑娘的視線就一直沒有離開他片刻,見黃石看完信後她急忙問道:「黃大帥,你願意救我妹妹一命么?」

凄涼的詢問聲讓廳中的眾人都一時無言,黃石微微偏了下臉,躲開了趙姑娘的視線,哄哄這個才二十四歲的女孩子按說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但黃石卻說不出口。

見黃石只是默不作聲,趙大姑娘就猛的站了起來,跟著就撲地跪在了黃石腳邊:「黃大帥,你只要肯賜給小女子片言隻語,舍妹就得救了。」

悲切的女聲迴響在營帳中,連趙慢熊都忍不住讓目光暫時離開手裡的紙張,那張滿是哀傷的小臉上全是乞求之色,她的眼睛裡全是濃稠的企盼之色,一瞬不瞬地緊盯著黃石的臉:「黃大帥,妾身的哥哥曾與您共事,妾身的妹妹……」

趙姑娘肩膀抖了一下,似乎硬是把什麼話吞回了肚子里,她向前膝行了兩步:「黃大人,只要您開一開口,舍妹就能活著回來了。」

黃石臉上的神色還是沒有絲毫的變化,他不好伸手去扶一個年輕的良家女孩子,所以就向旁邊避了一步:「陳家娘子請起,我一定會慎重考慮的。」

「不,黃大人。」趙姑娘一把揪住了黃石的衣服戎裝下襟,淚水從年輕女子的臉上滾滾而落:「大人啊,哪怕你不要願意我妹妹,只要你先給一張紙條,證明她確實是您的聘妻,她就能活下去啊。」

黃石沒有掙扎,但趙姑娘卻加倍用力地握緊了他的衣角,兩隻小手都握得指節發白了,她顧不得去擦拭滿臉橫流的淚水,直是不停地嗚咽著:「……黃大人,只要你一個紙條就夠了,只要一個紙條就夠了啊。」

營帳中一片寂靜,洪安通、李雲睿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黃石,但趙慢熊聽了這求告聲之後,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興趣,又低頭看起來了那封信來。

「黃大人,妾身的小妹才二十歲啊,您一句話就能救她一命。」趙姑娘還跪在地上哀求著,扯著黃石衣襟的手也越攥越緊:「黃大人您難道真見死不救么?您難道真的是鐵石心腸么?」

說完這話以後黃石還是不為所動,心力交瘁的趙姑娘終於徹底崩潰了,她鬆開了雙手,癱軟在黃石腳前,拍著地面哭泣著:「可是黃大人您救過那麼多的人,廣寧上百萬百姓,覺華數萬生靈,幾年來因黃大人而得活命的人也是不計其數,您怎麼可能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呢?這怎麼可能呢?」

「我們家到底在什麼時候得罪過您了,您就對我們家會這樣慳吝呢?」趙姑娘拚命地搖了搖頭,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裡面的道理,最後只是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凄慘的聲音讓黃石和趙慢熊以外的幾個人聽得腸子都快斷了。

過了片刻,黃石無聲地揮了揮手,示意李雲睿把昏厥過去的趙姑娘帶下去,他沖著不省人事的趙姑娘輕輕地說道:「陳家娘子,我對令妹的氣概,一向是很尊敬的。」

……

「去信讓建奴放人,那是絕不可以的,這個沒有任何商榷的餘地。」

黃石的話引發了一片贊同附和之聲,現在參與討論的趙慢熊、金求德都是明白人,如果黃石真這麼做了,那不但又給敵人一個借題發揮的餘地,而且也會讓天下人不齒,一個「忠色輕義」的帽子估計是怎麼也跑不了了。

「而且就算我寫了這封信,估計人也未必能要回來。」

剛才黃石已經進行過一番分析了,如果後金方面真的覺得趙二姑娘奇貨可居的話,那肯定更不會放人了。目前對手肯定認為趙二姑娘在黃石心中沒有什麼分量,黃石過去的表現——無論是在廣寧還是在覺華,都證明聘妻在黃石心中幾乎沒有絲毫的地位,他們也就是企圖利用趙二姑娘的身份做點文章罷了。

「陳小娘子看待問題總是太膚淺,或者說她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就不肯撒手。她也不想想,如果我公開宣稱她妹妹是我的聘妻,那趙二姑娘就更不會有好下場,因為折磨她就是羞辱我黃石,眼下建奴號稱要和談或許還沒有什麼大事,但一旦和談破裂,趙二姑娘肯定是第一個犧牲品。」

「大人所言極是。」趙慢熊和金求德異口同聲地應道,他們也認為保持目前這種不承認、不否認的曖昧局面比較好,對人質似乎也更有利一點。

等黃石的總體論述結束後,金求德首先發言道:「只是如果沒有袁狗官,我們可以把這個事情拖下去,但現在袁狗官和建奴的配合真是天衣無縫,我們恐怕拖不起太久。」

袁崇煥已經就上次黃石把使者綁去京師的事情開始做文章了,這次趙大姑娘的事情一起,想也不用想袁崇煥肯定又要無事生非,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來給黃石上眼藥。

「是啊,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古人誠不余欺也。」黃石感嘆了一句,有袁崇煥這個人在背後扯後腿,他應對起皇太極的攻勢就變得非常吃力。

如果只是正常的敵人謠言,本來黃石完全可以遊刃有餘地把它撲滅,但現在有一個包藏禍心的人為後金推波助瀾,那就很麻煩了。最讓黃石頭疼的是,他還不能對袁崇煥的奏報作出有效的反擊,因為對方一直高舉著「替黃石鳴不平」的大旗,如果黃石去找袁崇煥的麻煩,那遠在傷害到對手之前,就把自己「氣量狹小」的說法坐實了。

而坐視不救又不可能,現在黃石在天啟心目中的印象已經是岌岌可危,不少言官還成天拿黃石和殺妻求將的吳起做比較,如果黃石就這麼置之不理的話,那黃石的名聲就會受到很大傷害,以往那些謠言也就變得更加可信了。

這種處境讓黃石聯想起了當年趙慢熊給趙家下的套,那次的求親也是無論對手怎麼選擇都不會有好結果,黃石笑著類比了一番,然後對趙慢熊說道:「風水輪流轉,現在我也是怎麼處理都是往別人的坑裡跳了。」

趙慢熊聳了聳肩,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既然用計,那當然要用這種計,那奴酋也不是易與之輩。要是跟路邊說書的一樣,隨便找個一眼就能看破的反間計,然後燒香祈禱別人都跟傻子似的看不明白,那既是侮辱我們的眼力,也是侮辱大明滿朝文武的智力。」

本來還有一種解決辦法,那就是把皮球踢到別人那裡去,那就是把這件事情上報給遼東都司府或者朝廷,這樣無論上面怎麼解決,都怪罪不到黃石頭上。但皇太極事先也把這條路給黃石堵死了,他在信里揚言如果在短時間內沒有接到黃石的來信,那就說明黃石不認可趙二姑娘是他的聘妻。

不過這個威脅黃石認為頗有虛假的成份,就算真要付諸行動也只可能是最後的手段:「奴酋這個多半是虛張聲勢,這麼好的一個攻擊手段,他們斷然不肯輕易毀去。但他們這也是以防萬一,如果我真的踢皮球的話,他們仍然能給我扣一個見死不救的帽子,絕不肯讓我輕易逃開。」

「大人所言極是。」

趙慢熊和金求德都低頭沉思起來,黃石又等待了一會兒,他們倆也都沒有拿出更多的看法和意見了,黃石一拍手朗聲發令:「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給你們一天的時間去籌劃對策,我們明日再議。我知道時間有些緊急,但眼下時不我待,也只好如此了。」

「遵命,大人。」

……

吃過晚飯後,黃石帶了幾個小玩意去看賀定遠,到上個月末,賀定遠的兒子已經滿一周歲了,黃石走到賀定遠門口的時候,看見他的大將正把兒子抱在懷裡,坐在野地里正不知道給他孩子講著些什麼。

自打黃石把撥浪鼓等幾個東西從懷裡掏出來,小孩子就把眼睛瞪得溜圓,伸著胖乎乎的手來要,黃石彎下腰親手把玩具放到了那小子手裡,然後坐在他父親旁邊扯起了家常。

前些天聞風黃石要剋扣他的俸祿後,賀定遠當天晚上就去李雲睿那裡負荊請罪了,轉天李雲睿就來跟黃石說他已經原諒賀定遠了,因為他不原諒就沒法安靜的在家休息,也別想睡覺了。

打倒李雲睿這個「魔王」後,楊致遠和熊小娘子的關係似乎也快恢複正常了,自從他們二人間雨過天晴以後,賀定遠對李雲睿就開始感到真心抱歉了,今天和黃石聊天的時候,賀定遠還說他有機會也要替李雲睿做個媒,好好彌補一下自己犯下的錯誤。

「李雲睿的媒恐怕是沒法作了,他現在長生島算是聲名鵲起了。」黃石一邊笑嘻嘻地哄賀定遠的兒子玩,一邊打趣道:「我看你還是趕緊生個閨女,然後嫁給李兄弟得了。」

「我有閨女也不嫁他!」

兩人漸漸就說起了今天的事情,聽黃石把來龍去脈都講清楚以後,賀定遠也沉默了下來,百無聊賴的黃石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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