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三節 騎戰

上島以來黃石本來就徵用了些馬,出發前他又衝到了姚參將營里要走了一批戰馬,並委婉謝絕了姚參將派兵的好意。離開覺華的時候黃石把統一指揮權交給了趙引弓,讓他做好接受傷兵的準備,此外黃石還要趙引弓預備人力準備協防野戰工事,雖然情況壞到這一步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可不防。

身後是舉著他旗幟的傳令兵,黃石手下的百餘名騎兵一字排開,以他為中點排成了一個長蛇陣,他們跟在黃石身後緩緩催動坐騎,在不斷加速的過程中始終保持著這個隊形,直向遠處的一隊後金騎兵衝去。

「洪安通。」黃石頭也不回地叫了一聲。

「屬下在。」緊跟著黃石的內衛隊長立刻沉聲響應。

「章明河。」

「卑職在,緊隨於大人之後。」選鋒營營官單手挺著馬槊,也雄赳赳地高聲喊了一嗓子。

逃到寧遠城下的明軍大部分是騎兵,他們一邊繞城而跑,一邊拚命喊著讓城上開門,追過來的後金騎兵看上去並沒有多少,而且隊形也散亂開了,完全沒有做好交戰的準備。他們這樣亂鬨哄地追逐著,一直等長生島的騎兵衝到近前才有人注意到他們。

黃石緊緊繃著手肘,右臂握著長劍形成了一條直線,筆直地指向前方,胯下的坐騎跑起了興子來,風聲呼嘯著從頭盔兩側吹過,和密集的馬蹄聲混成一片。眼前的少量敵軍似乎有些躊躇不定,但不少後金騎兵仍然慢慢地集中了起來,放棄了追擊,展開了隊形,似乎是要和明軍對沖。

「建奴來不及了,他們反應得太遲了!」黃石在心中為對手作出了判斷,他又奮力夾了夾馬腹,受到激勵的戰馬卯足了力氣向前方衝去。章明河、洪安通和其它的軍官也都緊跟在黃石的後面,用力踢著胯下的坐騎,也都比普通的內衛士兵們突出了至少一個坐騎位。

對面排列成陣的後金軍見明軍已經呼嘯而來,似乎也知道沒有更多的時間集中了,他們面對面地開始逆向加速,全都沖著明軍揮舞起了利刃。耳邊的風聲更響了,黃石很喜歡這種驅馳的感覺,他盯著不斷逼近的敵軍,目不斜視地又喊了起來:「洪安通、章明河,沖啊!」

「屬下遵命,大人。」

「卑職遵命,大人。」

左右側後幾乎同時響起了回聲,黃石隨手放下了面具,跟著又聽到兩聲大喊一前一後地響起:「殺建奴啊。」

「殺建奴啊。」

喊完之後兩人也放下了自己頭盔上的面具,響應聲迅速漫延過整條明軍戰線,東江軍全體士兵們每個人都使出吃奶的力氣喊了一聲:「殺建奴啊。」然後就落下了自己的面具,緊跟著身前的軍官們向對手衝去。

沖在最前面的黃石緊緊握著劍柄,上臂與水平面垂直,肘尖貼著頭盔指向蒼天,上臂用力地背到了身後,準備發出全力的一擊猛劈。

長生島的騎兵制式裝備是單手馬刀,除了拿著馬槊的章明河還有他的騎兵外,黃石身後的長生島官兵都做出了黃石一模一樣的動作。這個騎兵動作也是賀定遠建議的,刺殺雖然是最有殺傷力的手段,但賀定遠認為在快速交錯的戰馬上很難準確完成這個動作。

過去在長生島的演練中,就是賀定遠本人對人的精確刺殺十次里也做不到四次,所以他極力鼓吹刀劈才是騎兵交鋒的利器。賀定遠認為刀劈的命中率至少比槍刺要高上三、四倍,起碼他本人幾乎是百發百中,而且憑藉錯馬那一刻的力量,刀劈也有致死、致殘的威力,起碼可以讓對手立刻喪失戰鬥能力,所以與其追求用槍把人扎個對穿,還不如用刀劈來得實惠。

賀定遠的這個評價和長生島的統計數字也差不多,大部分騎兵在高速運動中的刀劈命中率都是槍刺命中率的三倍以上。而且用槍的另一個壞處是:相對實戰經驗較少的長生島官兵,面對生死考驗的時候,可能會比後金軍更沉不住氣、更冒失地過早刺出手中的槍,這會進一步降低長生島騎兵本來就不高的武器命中率。

而黃石的建軍思想就是訓練出大量廉價的、可持續消耗的戰士,而不是少數技驚天人的精銳。既然賀定遠的刺人命中率都達不到四成,那黃石就把長生島騎兵的訓練目標定在刀劈能達到五成左右的水平,這樣只要對手的軍隊不都是賀定遠這種級數的猛將,長生島的交換比就不會怎麼賠,而如果對手都是賀定遠這種級數的戰士……那就算交換比賠了又有什麼吃虧的?

比較大的問題是槍刺戰馬的命中率比較高,不過這個也不怕,只要對手不刺人,騎兵就有一次砍他頭的機會,怎麼算也不賠本。平時黃石也經常在訓練場上騎著馬砍稻草人的腦袋,雖然他訓練得不像普通士兵那麼刻苦,不過這麼久下來,黃石自信騎馬砍人腦殼的命中率沒有五成也有四成了。

兩隊騎兵線飛速地接近著,對面的敵手拿著各自趁手的兵器,沖在最前面的黃石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對手手中的那根騎兵長矛。近了,更近了,只見那根長矛的矛尖一閃,遠在黃石有機會揮刀前就當胸刺來。黃石向外一側身躲開了這一擊,跟著就大吼了一聲,同時一劍揮去,但騎兵長矛從胸前划過時,他和對手的距離過遠了,黃石的長劍在空中徒勞地畫了一個大弧。

「不爽,真不爽。」黃石憤怒地猛拉韁繩,讓戰馬嘶鳴著從急奔中快速減緩下來,剛才那卯足力氣掄圓了的一劍落空,讓他胸中氣血翻騰,手臂感覺空蕩蕩的差點甩脫了臼。他撥轉馬頭的同時,一邊急匆匆地叫著:「掉頭,快掉頭。」一面就又再次加速,向對手衝去。

黃石周圍的騎兵也都撥轉馬頭跟了上來,幾個武器脫手的官兵也都拔出備用的馬刀,再次大聲吶喊著把利刃揮舞到腦後。剛才的交鋒讓十個左右東江官兵落馬,但對手的六十多人中也有二、三成的人掉下馬來。明軍和後金軍中有幾個落地的已經爬了起來,開始用備用的武器交手廝打起來。

黃石拚命催促著胯下坐騎加速奔跑,騎兵對沖的時候誰速度慢誰就更容易被砍中,他明白這個道理,對面的敵軍也明白,剩下的四十幾個後金騎兵也已經轉頭過來,勇敢地又向人多勢眾的明軍迎了上來。

黃石縱馬迎擊的時候,手中的劍在空中虛劈了幾下,示意身後的部隊排成雙層隊形,現在他深刻地體會到:比起插在地上不動的稻草人,騎馬的敵人還是要難砍一些的。死命地踢了馬腹幾腳,黃石用力地把右臂和長劍在空中掄了幾個大圈才背到了腦後,這次緊緊盯住對面敵手的時候,黃石甚至忘了確認一下自己的部下有沒有及時跟上。

又是剛才那個敵兵在自己的對面,黃石雙眼鎖住那微微顫動的矛尖,上身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態。把劍或者馬刀在後腦位置儲力也是長生島的騎兵規範動作之一,本來賀定遠是主張不拘一格,怎麼習慣怎麼來的,但黃石不以為然,因為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訓練騎兵。

所以長生島每次訓練或者軍事演習後都會把結果詳細記錄下來,統計各種姿勢的命中率並加以分析,最後發現對於長生島現有的平均水平來說,在真人對抗訓練中這種姿勢的命中率最高。開始黃石和參謀軍官也搞不清楚為什麼這種動作效果好,但還是下令推廣了,後來軍事演習進行得多了,黃石他們才發現原因:因為這樣騎兵就沒有機會用馬刀去格擋對方的攻擊了,不然面對刺過來的長槍時,不管是不是會被刺到,騎士總是本能地想用馬刀去格擋,從而降低了攻擊效果。

「我們長生島的戰術手段,一向強調勇敢精神和進攻主義,無論什麼兵種都要有孤注一擲的抵近攻擊決心,這種兼顧兇猛和準確的作戰是最受我們推崇的作戰模式……」黃石在心裡默念著這些話,這次對面的那支騎矛一直沒有動,黃石也一直沒有躲……馬上,馬上就可以揮刀了……終於,在這一瞬間那矛尖斗然一震,快捷無比地扎了過來。

這時黃石的目光已經開始向上移動了,他全憑本能地一閃,在兩人錯鐙前的那一剎那,黃石手中的長劍也奮力地揮了出去。這次兩人靠得很近,劍光一閃就籠罩在了那後金兵的頭盔上,那後金兵已經來不及收回騎矛了,所以人就拚命向前趴去。

雙馬一錯而過,黃石看見自己的長劍在對手的頭盔上一挨,接著手上就傳來重重的粘滯感,急沖的馬力差點把劍帶飛。「好!」黃石大叫了一聲,錯馬而過後,黃石用力拉韁的同時,把長劍豎在眼前,眯著眼看著從上面滾落而下的一滴滴鮮血。

「刺激,刺激,真爽啊。」劍身上的血跡讓黃石哈哈大笑起來,剛才兩次和死神錯身而過的瞬間,他都感覺心中一寒,全身汗毛也都緊張得倒豎。這次用劍揮中目標後,胸中頓時就是如釋重負的一松,好像快溺死的人猛然透出一口大氣那麼痛快。

今天凌晨聽說關寧軍又闖禍了以後,黃石在第一時間的驚愕後,發現自己心底竟然有隱隱的欣喜。自從上覺華島以來,雖然黃石為了大局一次次委曲求全,但這絕對不代表他很滿意扮演這種角色。從長生島的利益講,黃石不希望這幾個花了好大代價才維繫下來的將領們出事,但從感情上講,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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