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橫掃千軍如卷席 第二十九節 轉折

在黃石前世的歷史上,魯之甲確實帶著規模龐大的隊伍出征,這是一支沒經歷過戰火的隊伍,在此之前還不曾上過戰場。歷史上的馬世龍確實以為耀州只有一個牛錄的旗丁和婦孺。歷史與目前的區別是,歷史上馬世龍是於九月二十二日出兵,而這次則提前到了九月十二日。

在黃石的前世,馬世龍對耀州的兵力判斷有誤,那裡不僅僅有一個牛錄的無甲旗丁和婦孺,還有牛錄額真屯布魯的整整一百戰兵!當屯布魯聽說魯之甲意圖進攻耀州後,就連夜埋伏在官道的兩旁,等入夜後明軍到達時,屯布魯讓城內的無甲兵和婦孺老人舉火併敲鑼打鼓,驚疑不定的魯之甲和李承先領著明軍在城外站了半夜不敢進攻,他們決定等天明看看清楚再說。

一直等到明軍人馬疲憊後,屯布魯突然帶著一個牛錄的戰兵從官道兩側殺出,黑暗裡明軍也看不清有多少敵軍,大軍就在慌亂中崩潰了。魯之甲和李承先被亂軍挾裹著逃回三岔河,但到了河邊才發現,先一步逃過河的關寧軍鐵騎營為了防備後金軍追擊把浮橋扒斷了,明軍官兵競相跳河,因為不會水而淹死的人都快把遼河填滿了。

倉皇之間魯之甲和李承先也找不到過河的船隻,所以兩人先後都被屯布魯追上殺死。此戰屯布魯以一個牛錄的兵力擊潰明軍一個協,一百兵斬首四百餘級,其中還包括一個副將和一個參將,並繳獲鐵甲七百具、戰馬六百餘匹,輜重、兵仗不計其數。努爾哈赤為此親自出城四十里迎接屯布魯,並宰殺牛羊感謝神靈賜予這次「史詩」般的勝利。

遼西大帥馬世龍對此解釋的原因有三:第一,他誤信逃人之言,如果事先告訴他耀州有一個滿員的、裝備齊整的牛錄,他或許會更慎重地考慮出兵問題。第二,馬世龍認為主要錯誤在魯之甲,如果關寧軍白天進攻耀州,四個營七千戰兵打一個牛錄的一百,那麼應該差不多能打贏。最後是第三點,馬世龍指出,如果騎兵逃跑的時候不扒三岔河浮橋,本來不會死那麼多人的。

不過馬帥的這些解釋沒有被刻薄寡恩的天啟皇帝接受。雖然在黃石的前世,天啟因為總看不到捷報而鍛鍊出了有耐力的心理素質,但無論如何天啟還是想不通一個協怎麼可能會被一個牛錄打敗。

在黃石來到的這個時空里,天啟皇帝因為看到了軍隊的一些勝利而變得不願容忍失敗。而屯布魯的那個牛錄,在參加復州戰役時遭到明軍重創,已經跟隨代善回到遼中去休息了。不過……這次的耀州也不僅僅是旗丁和婦孺老人……

天啟五年九月十三日,耀州

一隊人馬有氣無力地行進到了堡門外,領頭的正是還吊著一隻胳膊的莽古爾泰。他剛剛收到一封密信,說蓋州右屯的劉興祚在聽說黃石去京師後已經穩定下來了,劉興祚經過思考覺得還是再看看風頭為好,這樣莽古爾泰提了快兩個月的心也就算是放下來了。

動手宰劉興祚是不可以的,至少現在還不行,所以莽古爾泰本就存著後發制人的念頭,希望漢軍不要生疑。在確認了形式如己所願之後,莽古爾泰一下子就輕鬆了,他留下五個比較完整的牛錄和半數的無甲兵繼續防備蓋州,自己則帶著剩下的十六個牛錄的殘兵返回遼中去修養。

最近莽古爾泰身心俱疲,面容已經很憔悴了,連白頭髮都長出一些來。路過耀州的時候,莽古爾泰的親兵在附近的林子里看見了不少麋鹿。他聽說了以後愣了半天神,終於苦笑了一下:「那就在耀州休息一天吧,我們明天去打鹿,哎呀,好久好久沒有打獵了,真是懷念啊。」

莽古爾泰的護軍看見主子臉上久違的笑容後也暗自傷心,雖然這是一個苦笑,不過怎麼也是復州戰役後罕見的笑容啊。他們一邊牽著莽古爾泰的馬去耀州過夜,一邊暗自分配任務,去周圍搜羅酒水,準備明天讓莽古爾泰好好樂樂。

今天還在北京閑逛的黃石決定再去毛承斗家坐坐,自從毛文龍開鎮以來,毛承斗作為毛文龍的嫡長子就奉母住在京師。黃石對毛承斗的個人印象本來就很不錯,到了京師後黃石也去拜訪過毛承斗,而那毛承斗一心以為他會繼承父親的平遼將軍世職,所以對黃石這樣的大將也非常客氣,畢竟他覺得從遠里說毛家和黃家以後還要世代互相扶持,從近里說黃石也是他父親的左膀右臂。

毛文龍的老婆是他發跡後回杭州老家娶的,所以著毛承斗現在才二十二歲,常居京師讓他顯得稚氣未脫。但每次黃石來拜訪他的時候,毛承斗都會留他吃飯,還會在黃石離開的時候送上一個紅包——就是所謂的儀金,每個紅包里雖然都只有五兩銀子,但卻是明末上司和下屬間的重要禮節。

在黃石的前世,毛文龍的族人多死於戰爭,到鐵山慘敗時毛文龍已有三百多族人殉國,結果在北京的毛承斗就成了毛文龍碩果僅存的兒子。毛文龍死後(鐵山喪師也是袁崇煥殺毛文龍的罪名之一),毛承斗一直留在京師為他父親和戰死的兄弟、族人鳴冤,後來滿清入關,毛承斗就逃回杭州老家。

等弘光政權覆滅後,毛承斗披髮入山去做野人,當時孔有德等東江舊部已經封了三個王、一個侯,他們派兵搜山找到了毛承斗,這些人紛紛要毛承斗跟著他們去共富貴,可毛承斗毫不猶豫地說道:「恐有違故將軍(平遼盪虜)之志。」史載毛承斗就此不知所蹤。

黃石向毛府遞上名帖後,很快就中門大開,毛承斗如同往常一樣親自出來迎接黃石。

「少帥安好。」

「黃將軍安好。」

每次見到文弱書生一般的毛承斗,黃石都暗自嘆息這樣的人怎麼能成為合格的邊將,他想到自己如果娶妻生子後,如果後金到時還沒有被消滅,自己的正妻、嫡子也要住在京師,那麼下任的遼東都指揮使可能就會在完全沒有見過戰爭的情況下接任。

才跨進毛承斗家的大門檻,黃石就看見還有一個人站在那裡等著自己,那個人年紀也就二十七、八上下,與黃石相彷彿,一身的青衣儒巾,見了黃石就是拱手一禮:「黃將軍。」

黃石連忙回了一禮,他見眼前的人自有一番雍容風度,就知道對方多半也是世家子弟,加上這種青衣穿戴後,黃石估計來人是官宦人家裡還沒有考上功名的孩子。正因為家裡有人做官,所以才需要謹守禮節,這種子弟不敢像一般百姓那樣穿的花花綠綠,免得被言官彈劾他家裡人教子不嚴。到了明末,黃石見到的所有重視服飾等級的人,統統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和官員子弟,這個時代的百姓和商人倒是百無禁忌。

黃石回禮的時候恭敬地問了一聲:「閣下貴姓?上下如何?」雖然對方還是個白身,但他家裡既然可能有人做官,那黃石就不敢不謹慎了。

「鄙姓孫,賤名之潔。」那青年語氣和神色都客氣得很。

「孫公子。」黃石禮節性地稱呼了一聲,他一時還不知道對方是何方神聖。

孫之潔似乎看出了黃石的疑惑,他臉上閃過自豪的神情,語氣仍是方才那種淡淡的聲調:「家祖父曾在鄙人面前提起過黃將軍。」孫之潔又頓了一頓:「家祖父乃當朝文淵閣大學士,兵部尚書、遼東經略……」

天啟五年九月十四日,耀州

一臉憂色和憔悴的莽古爾泰召集了部將訓話,他剛要去打獵就得到大批明軍抵達三岔河的消息,現在他看上去一下子似乎又老了十歲,以往的那種活力似乎已經離體而去,莽古爾泰的動作、神色和口氣看上去已經完全是一個老人了。

「本貝勒已經讓人去蓋州搬運婦孺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死守耀州,不然我們正藍旗的老人、孩子和婦女就都會落入明軍手裡。」莽古爾泰緩緩地搖了搖頭,他估計一旦耀州失守,劉興祚就會作亂,而以現在正藍旗的狀態絕對無法抵抗優勢明軍的兩面夾擊了,他說話的時候眼睛裡充滿了悲哀:「你們能想像明軍會對我們的族人做什麼么?你們能想像這種事情會發什麼?」

莽古爾泰遲緩地揮舞了一下手臂,臉上厚厚的暮氣下隱約閃動著一絲堅毅:「我們一定要死守耀州,讓蓋州的旗丁能夠撤回遼陽,就死在這裡吧。」莽古爾泰叫了一聲:「我們就死在這裡吧。」

此時三岔河旁的魯之甲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兩個水營都有無數大船,每條大船上還都系著許多條小船,孫承宗給每個營理論上都配了千條船。但李承先從清晨開始等了一上午,直到魯之甲的中軍抵達後還是沒有看見一條船的影子。

他們不知道鐵騎營的周守廉偷偷和姚、金二人商量過了,要趁這次出兵給魯之甲和李承先點顏色看看,讓他們別一天到晚趾高氣揚,以為抱緊了馬世龍的粗腿就可以無所顧忌了。

一直等到太陽快下山了,魯之甲總算等來了七條漁船,領隊的水營軍官不顧鎧甲在身,還是行了一整套的大禮:「稟魯大人,水營的船都開不過來,所以金大人就讓卑職搜羅了這七條漁船送來。」

「為什麼開不過來?」魯之甲一聽就急了,眼睛也瞪得滾圓。

「回魯大人話,我們的大船太大了,而這遼河的水又太淺,而且水營不知道落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