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橫掃千軍如卷席 第十九節 潰圍

莽古爾泰正奮勇地和明軍廝殺,他單手就把一桿七尺馬槍舞得虎虎生威,仗著馬力竟能和面前的三個明軍打成平手……準確地說,這也並不是平手,莽古爾泰完全沒有反擊的能力了,但他吼聲連連,一次次左綽右擋地盪開突刺過來的長槍,保護著自己和胯下的戰馬。右手累了的時候,他雙腿一控馬倒鐙一步,就上下掄著鐵盾防禦。

黃石早就看見前線的莽古爾泰了,但他沒有想到這廝竟然折騰了這麼久還沒有被打死,鬚髮皆張的莽古爾泰簡直就是後金軍的一面旗幟,在大呼小叫的正藍旗旗主身後,後金士兵一次次鼓起餘勇,再次聚集成戰陣抵抗。

現在明軍誰都知道不能留在這裡,全軍都奮力向自己的基地殺回去,正佔了兵法中的「歸師勿遏」和「死地則戰」這兩條,所以黃石對本方輔兵和那些封建友軍的戰鬥意志也比較放心,而後金軍則主要靠他們頭目的戰意才能維持住士氣。

「大人,末將願意去為大人取來莽酋的首級。」賀定遠一直在黃石的耳邊軟磨硬泡,要不是黃石威權深重,賀定遠估計早就自行跑上去了。

「殺雞無需牛刀。」在黃石心目里,那賀定遠可不止一個莽古爾泰的價值,再說黃石也不認可依靠個人武勇的戰鬥模式,他遺憾地嘆了口氣:「我本想把這個功勞留給一個長槍兵的,沒想到這廝竟然能三進三出不死,看來冷兵器是奈何不了他了。」

碰!

五個站在大部隊後面的火銃兵並肩開火,他們奉命集火狙擊建奴的正藍旗旗主。一發鉛彈命中了莽古爾泰的坐騎,這致命的一擊立刻就把馬頭擊碎了。幾乎在同時還有一發子彈打在了莽古爾泰的大鐵盾上,巨大的衝擊力把鐵盾打得脫手而去,重重地拍在了莽古爾泰的臉上。鼻血長流得正藍旗旗主一個後仰,和他的馬匹一起翻倒在地的時候就已經不省人世了……

兩翼雖然還不斷射來弩箭和飛石,但這絲毫不能減緩明軍移動的步伐,經過四個小時的激烈戰鬥,現在他們面前已經再也沒有任何障礙了。軍隊保持著轉動的節奏繼續前進,裡面的鼓聲也變得歡快、流暢起來。

後金的三個旗主現在都站在側翼的山坡上,皇太極身後還有小半「重騎兵」,但現在讓他們去硬沖官道是不會有任何意義的,皇太極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他看著明軍緊密不亂的陣型,終於頹然嘆了一口氣,無力地把馬鞭和大弓都扔在地上。

代善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後金軍的牛錄一次次被擊潰,又一次次重整起來,然後再被統統擊潰。七十個牛錄里有五十個牛錄傷亡超過一成,已經潰散得完全沒有力量再戰了,個別的幾個特別敢戰的牛錄甚至有傷亡近半的,還有不少牛錄額真都戰死在一線了:「我們已經儘力了。」代善面如死灰的嘟囔道:「幸好明軍不做追擊,我們的傷兵都回收了。」

此時莽古爾泰正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他的奴才一直在給他包紮傷口,並給他綁好折斷了的左下臂,在這幾個小時的戰鬥里他全身上下也添了不少處傷口。聽到代善的話以後,莽古爾泰一揮手推開他身邊的奴才,猛地從地上躥起來,右手抽出腰刀勢若瘋虎地沖著山下的明軍虛掄起一片刀光,嘴裡還大叫著:「我砍,我砍,我砍、砍、砍……」

旁人看他舞得兇猛,一時間都退開了兩步,那莽古爾泰一直砍到胳膊上和大腿上的傷口都重新迸開,一直砍到精疲力竭……他最後狠狠地把刀向遙遠的明軍縱隊方向扔了過去,口中還發出了「啊」的一聲長嘯,然後虛脫了一樣地向後踉蹌著,腳底下還打著絆眼看就要跌倒了。

「五哥。」皇太極槍上去和莽古爾泰的奴才一起扶住了他,這才發現莽古爾泰已經是涕淚交流,大顆大顆的淚珠不斷地從他眼眶中湧出,把沾滿泥土血汗的臉頰衝出了兩行溝渠,最後滴滴答答地從他的寬下巴上濺落。

「這麼一個不尚智、不尚謀的庸將。」莽古爾泰聲音里都帶上了哭腔,他指著黃石的旗幟叫道:「他側翼留兵不是太多就是太少,進攻的節奏不是太快就是太緩,明明沒有我拿捏得好啊……」

皇太極連忙抱住他:「五哥,不要這樣。」

「五弟……」代善也跑過來要勸。

莽古爾泰甩開身邊的人群,一屁股坐到地上,戟指大叫道:「我身經百戰,各種戰陣都瞭然於胸,他黃石每次就是把兵隨便拉個陣,然後一腦門就撞上來和你打。」

「我就打,打,打,打,打……」莽古爾泰坐在地上亂掄著兩個手臂,一下下都用盡全力,彷彿正在與看不見的敵人搏鬥:「但就是怎麼也打不下去,打不下去啊……」

莽古爾泰咧著大嘴發出了似哭私笑的嚎啕聲,還拚命地拍著自己的大腿:「然後就莫名奇妙地輸了,還死了這許多的勇士。」他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哭道:「這些勇士都如同我的血肉一般,就這樣毫無意義地死去了。」

皇太極輕聲說道:「我倒不認為是毫無意義。」他使了個眼色,那幾個正藍旗的奴才就又湧上去給莽古爾泰重新包紮傷口。

……

賀定遠在黃石背後眯著眼望著退入林中的後金士兵,沉聲問道:「大人,我們不追擊了么?」

「不追擊了,我軍當務之急是快速返回覆州。」黃石手下也有大批士兵負傷,他急著趕回去救治這些傷兵,而且現在天色已晚,黃石再也沒有興趣和對手糾纏下去了。浩浩蕩蕩的縱隊偶爾還收到來自兩側的流矢攻擊,黃石的部下此時也是精疲力竭,沒有能力和慾望去攻入樹林,進行一場看不到結束的掃蕩戰了。

各步隊都派出些火銃手進行掩護射擊,官道兩側已經沒有成建制的後金軍了,但後金還是有些弩手或趴或躺地伏在地上絞弩機,火銃手雖然積極地向這些散兵游勇射擊,但效果並不好。不過這些火銃手至少也算把後金的輕步兵驅逐到幾十米外了,他們對明軍的傷害也變得微乎其微,而這種程度的傷害對一支保持了紀律和秩序的軍隊來說根本也算不了什麼。

今天的作戰中馬隊的表現不是很好,這些騎兵花費了黃石不少錢,但是下馬步戰的時候卻比不上步隊。馬隊成員在賀定遠的調教下,個人的武藝都還算不錯,但是集團作戰和紀律卻比不上重步兵,雖說黃石也知道騎兵自然有騎兵的工作,但他還是忍不住苦苦思索起針對騎兵的訓練方法來。

聽到黃石放棄追擊後,吳穆就明白今天的激戰算是到此為止了:「黃軍門真是武功蓋世啊,輕鬆擊破建奴大軍圍困。」吳穆又在進行他招牌式的撫胸而笑,同時在心裡暗暗記下——以後遇到伏兵的話,便應該以兵硬沖,必可大破之。

正在琢磨此戰得失的黃石連忙抬頭笑道:「吳公公過獎了。」

「黃軍門太謙虛了!」

「是啊,黃軍門真猶如岳爺爺再世!」

尚可義和張攀也立刻擠上前來,黃石在危急關頭不拋下跑路就已經讓他們很感動了,所以這段時間裡他們也都督促著士兵拚命掩護救火營和磐石營。黃石又是用嫡系在外圍抵抗,保護了張攀他們的軍隊,這讓遼南各部官兵都很感激。選鋒營的老兵有不少已經在南關見識過救火營的戰鬥力了,上次黃石的軍隊也是保護著友軍立刻戰場,所以他們在今天的對戰中一直緊靠黃石的嫡系本部,選鋒營人人都相信靠得越近活下來的機會越大。

而張攀、尚可義他們的士兵都沒有,所以等到黃石的軍隊擊破敵軍,並掩護他們撤退後,這些官兵就油然升起了對黃石的崇拜。那些選鋒營的老兵也紛紛添油加醋地描述起南關之戰的場景,把另外兩個營的士兵聽得連連點頭,也都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下次打仗一定要貼著黃副將的軍隊站。

還有不少選鋒營的老兵則是滿心遺憾,他們看見以前的不少熟人這次都在磐石營的作戰序列中了。雖然磐石營參與車輪戰也損失了些士兵,真算起傷亡來恐怕比一觸即潰的選鋒營還要大,但這些選鋒營的士兵們也都心裡有數——上次作戰就是救火營抗大頭,這次作戰還是靠救火營和磐石營抗,但下次作戰就不一定能和他們一起了,就憑選鋒營今天的表情,要是獨自遇敵肯定是死路一條啊。

再走了一會兒,後金軍的騷擾部隊也都不見了,明軍重新展開成警戒行軍隊形,探馬、搜索隊四齣。那些一直在琢磨個人小算盤的選鋒營老兵在安全了以後,也紛紛找機會和磐石營的舊識拉起了家常,最後他們的話題也千篇一律地變成了「怎麼才能投奔磐石營?」和「你老哥是不是能拉兄弟一把?」這樣的問題。

章明河自然對這種竊竊私語也有感應,他聽過親兵的秘密報告後也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不過他想的雖然不少,但事關重大他還是要再多加斟酌。畢竟現在救火營和磐石營都是沒有營官的,黃石自己就把兩個營的營官都兼任了,章明河思來想去,他自己怎麼看也不像是能當上黃石首個營官的模樣。要是黃石任命章明河為他手下的第一個營官,不要說黃石的老人不服、舊部官兵不服、恐怕選鋒營也都不會服,就是他章明河自己都不服……所以,這件事情必須要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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