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橫掃千軍如卷席 第十五節 對射

尚可義和張攀敢怒不敢言地望著李雲睿,倒是章明河自認為和黃石更說得上話,他連忙拱手抱拳:「黃軍門,卑職願帥本部軍馬急行追擊,黃軍門可帶大軍隨後,如此則萬無一失。」

尚可義生怕章明河把功勞都搶了去,也連忙前出叫道:「黃軍門明鑒,末將亦願一同前往。」

就在黃石沉吟不決的時候,金求德也想了想這裡面的利弊,他見章明河和尚可義請戰,就附和地說道:「大人,既然兩位將軍戰意如此高漲,末將以為也可以如他們所說,大人自領大軍尾隨。」

黃石和金求德相處了這麼久,自然明白金求德心裡打的什麼主意,萬一遇到伏兵自有友軍承擔第一輪打擊。如果沒有伏兵無論是誰斬首,只要是左協的軍隊那黃石就有功勞了,勝了自然是皆大歡喜,敗了也是尚可義他們的錯。

背後的救火營已經開到了近前,黃石再不遲疑,斷然下令道:「本將心意已定,追擊逃竄的建奴,其順序為毛督司部,張游擊部,然後是救火營和選鋒營,磐石營後衛。」

三個接到命令的外系將領立刻歡呼起來:

「黃軍門明鑒!末將領命。」

「黃軍門明鑒!卑職領命。」

……

命令迅速傳達了下去,救火營的輜重兵和戰兵一起動手,紛紛把獨輪車和盔甲包裹抬了過去。他們忙碌的同時,後面的友軍也陸續開拔了過來,這些輕裝追擊的部隊直接走下官道,繞過有路障的那一段就繼續向前挺進了,他們的輜重將被留在復州保護起來。尚可義和張攀也先後跟著自己的部隊離開。

金求德用旗語詢問了一下復州河對岸的情形,鄧肯的炮隊還沒有渡河,現在尚可喜的屬下和大批輜重、輔兵正在使用三座浮橋,他遲疑地問道:「大人決定不帶炮了么?」

「嗯,炮車和彈藥大車太沉了。如果路面好還能跟上部隊,這裡的官道這個樣子,再加上渡河,沒一個時辰恐怕過不去。」黃石靜靜地看著救火營和磐石營的輜重兵進度,頭也不回地命令道:「金求德和李雲睿都留下,加速進行情報和參謀作業。」

那兩人齊聲答道:「遵命。」

黃石點了點頭,對幾個手下解釋說:「本將並不怕對面有什麼伏兵,復州紅旗完整的牛錄恐怕也就十幾、二十個,鑲白旗還要掩護蓋州,所以就算有伏兵又能奈本將何?」

金求德和賀定遠齊聲叫道:「大人明鑒。」

「大人明鑒。」李雲睿跟了一聲後,還頑固地堅持了一句:「建奴的鑲藍旗還在遼東無疑,可他們的兩黃旗好久沒有消息了。」

「有林丹汗在,兩黃旗不敢再秋天離開遼北的。」黃石眼看救火營已經要整編出發了,當即一拉馬韁前行,還不忘了對李雲睿笑了一笑:「這就叫戰略眼光,你不懂的。」

黃石和賀定遠都是牽著自己的馬在走,在長生軍新的行軍條例中,救火、磐石兩營的騎兵除了輪換出去巡邏的哨探以外,人人都要牽馬行進,這也是為了保證馬匹的體力,以便隨意可以應付緊急情況。既然條例上沒有特別寫出這個對黃石無效,那麼黃石也就和大家一起牽馬,這幾年長生島上下都對黃石這些離經叛道的奇怪舉動見慣不怪,所以對此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可是一邊的章明河看的眼珠子又要迸出來了,他連忙跳下馬想跟著一起走,但遲疑了片刻後他還是沒有挪動腳步,最後章明河暗暗打定主意,還是要跟著自己的選鋒營一起走,沒事兒不向黃石身邊湊得太近了。

黃石走了以後,章明河聽見李雲睿在問金求德:「為什麼大人這麼確定兩黃旗不敢現在離開遼北?」

金求德笑道:「林丹汗號稱控弦四十萬,雖然是吹牛,但手下應該還是有個十幾、二十萬牧人的。西虜雖然窮得只剩弓箭了,但打不過建奴的披甲兵還打不過手無寸鐵的百姓么?建奴兩黃旗七十幾個牛錄,留在遼北一點兒也不多。」

「嗯,金大人明鑒,就是沒有確定的消息總是讓卑職有些不放心啊。」

「要是萬事都有確定的消息,那還要參謀隊幹什麼?都合併到你的軍情隊去好了。」

兩個人且說說笑笑的間,就一起舉起手向行進的救火營致敬。本來大明的規矩已經定得很細緻了,比如哨官見隊官要磕兩個頭,隊官見營官也要磕兩個頭外加一鞠什麼的,但在長生島中這些繁瑣的磕頭程序被黃石統統廢除了。黃石剽竊他前世的軍禮設立了長生島軍禮,雖然下面的軍官享受不到士兵磕的頭,但他們也不用一天到晚向上面磕頭了。而從今年開始,黃石追加規定所有的軍官都要向行進間的部隊敬禮,黃石認為這會有助於提高士兵的榮譽感。

章明河自然看不懂他們在做什麼,剛才金求德和李雲睿說的話把他嚇得不輕,背後議論頂頭上司在他的選鋒營可是很大罪過,雖然章明河還沒有建立起足夠的官威來,但在選鋒營里肯定也沒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議論他。

在章明河心裡甚至動過去向黃石打小報告的念頭,他又掃視了金求德和李雲睿一眼,那兩人周圍有幾個黃石的內衛官兵,那些內衛對金、李二人的話如若未聞,都還在忙著指揮交通,所以章明河也就打消了去獻殷勤的主意。

明軍作為一支封建軍隊,主要還是靠嚴酷的刑罰來震懾小兵,讓士兵們敬上畏上。最嚴重的罪行,比如開小差、抱怨軍官、臨陣脫逃等,適用的刑罰是剮、剖心、剖肝等;那些比較大的罪過,比如點卯不到、放屁聲音過大或過臭、營中喧嘩、磕頭的姿勢不夠恭敬等等,都會被拖出去殺頭;再小一些的罪行,比如衣甲不整、忘帶雨具、答非所問等等,就會被處以割耳的懲罰;其他的肉刑還有削鼻、刮臉、割骨、穿箭等等,這些肉刑在具體執行時還會根據罪行輕重進行分級,比如穿箭這項就分為穿一箭到穿五箭數級……

這些天東江左協集結在一起,各部官長都知道大戰在即,所以他們為了嚴肅軍紀紛紛大開殺戒,每天幾個轅門外都會屠宰幾個人,各部官長還總是讓他們手下全營來參觀行刑,藉以威懾那些潛在的不安定份子。黃石雖然自己不搞這個但也去觀摩了幾次,鄧肯陪著他去過一次後再次大發感慨:「大明的士兵真是世界上最堅忍的士兵。」

那些被判處割耳、削鼻的士兵毫無怨言地接受了處罰,然後隨便用布一包就繼續幹活去了,臉頰上被穿箭的士兵自始至終也沒有吭一聲,被游營的時候還能走得飛快。事後鄧肯對黃石嚷嚷說——如果他事先知道大明軍戶是這麼危險的一份工作,那他還是寧可做個幕僚。

就是現在和長生軍並肩作戰的友軍中,也有大量失去耳朵、鼻子的殘疾人,臉上留有被穿過箭的疤痕的士兵更是不計其數。這些會造成永久烙印的肉刑在長生島已經全部被取消了,黃石認為這類肉刑嚴重摧殘了士兵的榮譽感和集體感,他認為士兵身上的所有看得見的傷痕都應該從是敵人那裡得到的,都應該是士兵的驕傲而不是恥辱。此外,掌嘴這項肉刑也被黃石判定為侮辱刑而取消。如今長生島保留的肉刑只有兩種:皮鞭和軍棍,任何膽敢使用私刑的人,都會受到長生島軍法司最嚴厲的懲罰。

一直到磐石營完成輜重的搬運工作後,選鋒營還是沒有做好開拔的準備,於是吳穆當即立斷,就命令磐石營首先出發,他老人家在磐石營後面壓陣。

黃石和賀定遠牽著馬並肩走在官道的右面,兩側的明軍已經把探馬散開到五里外,前面不停地傳來好消息:一個又一個的丘陵和樹林被安全地檢查過了,張攀的先鋒也已經快追上逃跑的建奴了。

「看來前面沒有埋伏啊。」黃石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神情也變得落寞起來。

賀定遠看出來黃石的遺憾,忍不住問道:「大人希望有埋伏么?大人是擔心功勞不夠么?」

「我是有些希望會遇上埋伏,而且我覺得李督司說得很有道理,沒有偵探過的敵情就不存在確定一說。」黃石百無聊賴地拿手中的馬鞭抽了抽自己的腿,搖著頭連連嘆氣:「但我不是為了功勞,如果我只為自身考慮,我是說什麼也不會追擊的,我是為了孫大人啊。」

賀定遠更加奇怪了,聲調也一下子提高了:「為了孫大人?」

「是啊,遼西軍已經快五年沒有打過仗了,執掌關寧軍的也都是些長腿將軍,不然也不能從遼陽、廣寧一敗再敗中倖存下來,而馬帥……唉,馬帥急於立功,我恐怕他會過於急躁了。」黃石覺得孫承宗最大的問題就是不了解老兵的重要意義,他懷疑孫承宗認為給一支軍隊配備上豪華的裝備就是一支強軍了:「現在朝中總有人催孫大人進軍遼陽,但關寧十六萬大軍都是種田的軍戶,其中見識過戰場的別說一千人,恐怕連五百個都沒有,這不是進攻而是送死啊!」

賀定遠想起了自己在山海關看見過的裝備,心裡又是一陣難過和嫉妒,他品著黃石話里的意思:「所以大人希望能在此重創建奴?」

「是的。」這裡的幾萬人中只有黃石知道孫承宗有意於耀州,他也覺得這個地點選的確實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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