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橫掃千軍如卷席 第十四節 遲疑

天啟五年六月二十八日,清晨天才剛蒙蒙亮。

精神抖擻的黃石就走出了自己的營帳,遙望著復州的方向,昨夜復州向海州的官道附近一直有點點火光,也不知道後金軍在那裡忙什麼,但是天黑明軍也不敢派人外出幾十里去偵查,黃石看著遠方沒過多久,情報官李雲睿就急匆匆地趕過來了:「卑職拜見大人。」

「李督司,建奴可有什麼異動么?」

「沒有,一切正常,昨夜官道的火光天明前就熄滅了,也不知道建奴在搞什麼,不過肯定不是援軍。」自從後金軍復州附近的十幾個牛錄全部集中到這裡後,復州周邊就形成了一道軍情壁壘,明軍在復州河搭建好浮橋後,這道情報屏障雖然後退了些,但濃濃的戰爭迷霧還是籠罩復州上空。

「好,我們渡河吧。」黃石堅信一力勝十會,對面的後金軍雖然比較容易判斷作為客軍的明軍的規模大小,但這次遼南明軍有九千戰兵,其中救火、磐石兩營就有近五千戰兵了,章明河那個積極分子不用說,張攀和尚家兄弟帶來的兩千多人也是他們手下的精銳。

所以黃石不認為後金軍就是守城也沒有什麼機會了,他的計畫是先用火炮砸爛城門,然後再用他們掩護友軍去佔領城門樓。而黃石的兩個嫡系野戰營則用來防備後金軍可能的偷襲,此外他們還要保護輔兵再在復州城門修一個堡壘,這樣夜裡大軍也就不用退過復州河去了。

……

隱藏在復州北方的後金大軍正在吃早飯,莽古爾泰邀請代善一起大啖他昨天打獵捉到的鹿,兩個人趁著篝火大呼小叫地吃得正香。

皇太極的營帳中,薩滿的鼓聲正咚咚地響著,如同他在遼陽的家一樣,皇太極永遠把床放在一邊,而把中間的寬敞地盤留出來給喇嘛們跳大聲用。這些薩滿在鼓聲中手舞足蹈著,嘴裡還唱著凡人不能理解的音調。

皇太極表情肅穆,雙手平平伸開,他身後有一個看上去也就十二歲左右的小姑娘,正輕手輕腳地為他穿上亮黃色的鎧甲。那個薩滿的歌聲突然停了下來,人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皇太極和他身後的小幼齒一起雙手合十,向著那完成了天神附體過程的祭祀深深欠身。

許久以後,附體在那個薩滿身上的天神緩緩睜開了眼睛,用一種人類所沒有的威嚴強調說道:「去吧,天神的寵兒,你所要奪取生命的人,他必不能活!」

……

此時,黃石的旗幟在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中猛地發出一聲大響,賀定遠抬頭瞧了瞧,吐了下舌頭:「好大的風了,旗杆都吹得彎成這個樣了。」

「大風起兮……」眼前的兩萬多大軍讓黃石心裡很是激動,他一不留神就讓漢太祖的詩跑出來了,不過剛念了個開頭黃石就在心裡大叫不好,人也一下子噎住了。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不想那賀定遠卻一口氣念完了,他還以為是黃石忘了下面的詞呢,念完後賀定遠還不忘記大聲稱讚:「漢太祖高皇帝的詩真是了不起啊,不愧是開創了炎漢四百年基業的真龍。三代以後,也就漢太祖能勉強和我國朝太祖比比了。」

黃石看了這個心裡沒鬼的單細胞生物一眼,臉上也浮出笑意。那賀定遠把那劉邦的詩反覆念了兩遍,不假思索地張口就說:「大人,今天末將願當先登城。」

「不行!」黃石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他,看著賀定遠彷彿受了委屈一樣的臉色,又連忙寬慰他道:「等到了野戰的時候,你還是為了斬將奪旗吧。」

經過幾天的準備工作,明軍昨天一天就用現成的材料搭好了三座浮橋,黃石自己要了一條,剩下的根據計畫要章明河自己一條,張攀和尚可義共用一條,尚可喜的那些人將等在後面,哪條浮橋先騰出來他就用哪條。

救火營和磐石營的士兵站成一個個密密麻麻的方陣部署在復州河南,負責秩序的內衛軍官們拿著參謀部的計畫書,指揮各隊官一個接一個地把他們的隊帶過河。

戰兵們背著自己的頭盔,把火銃或長槍搭在肩上,在鼓聲整齊地邁步行進。站在浮橋口的內衛軍官吹了聲哨子,跟著做出了放行的手勢——黃石剽竊了他前世看到的交通警察的不少動作。

「便步過橋。」隊官大喝一聲,腰鼓聲也隨著他這聲命令而停下了,無數雙腳接連不斷地從浮橋上踏過……

黃石策馬站在南岸的一個土丘上觀賞著人流滾滾而過,橋身往複搖擺著,它就好似一根吸管,把龐大的步兵縱隊迅速地從南岸抽到北岸。他身後除了一群嫡系部下外,還有這些天來一直亦步亦趨的章明河。選鋒營在這一圈人前的表現讓章明河羞紅臉,軍官雖然也是按照順序指揮本部過河,但每次輪到誰的時候,那個軍官都得大呼小叫一番,具體軍官的親兵隊則鬧哄哄地維持著他們那一坨人不要走散。

章明河幾次偷偷下令親兵去催促一番,但這事情越催越亂,底下的軍官焦慮之下就開始打人了,選鋒營的浮橋周圍頓時就是一片怒吼和皮鞭飛揚的喧鬧。在章明河一次次地催促下,那些軍官為了加快過河速度就開始擁擠搶道,不時有人被推下河去,激起一次次的騷動。但即使如此,救火營全員渡河以後,選鋒營還沒有走完一半。

再旁邊的張攀和尚可義走的也不快,但是他們不拚命催促士兵,所以就被章明河比下去了,等到選鋒營度過一半的時候,張攀的手下還沒有走完,尚可義還沒有開始。看到他們的進度,章明河偷偷擦了把汗,臉上忍不住露出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微笑來。

不過速度快起來也不一定是好事兒……河對岸有大批的長生島內衛部隊,他們手裡拿著參謀部設定的簡易地形圖,連比帶劃地指引著過河的部隊進入預定陣地。張攀速度不是很快所以也可以由軍官們慢慢調節部署,不會一下子手忙腳亂。

但選鋒營現在最缺少的就是經驗豐富的軍官,大批士兵被連滾帶爬地趕過浮橋後,立刻就在對岸形成了亂鬨哄的一大堆,散亂的士兵們互相推搡著,又被後面衝過來的更多人擠著向前。黃石看得微微搖頭,兵法上所謂「半渡而擊」,說的就是要打這種毫無自衛能力,半天也恢複不成戰鬥隊形的亂軍。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章明河額頭不停地滑落,這個年輕將領手忙腳亂地發布著命令,他的親兵一個接著一個地被派出去傳遞消息。有的人直接騎馬衝上了浮橋,鞭子一通亂抽就強行從人流從衝過去,還有個笨蛋眼看沖不過去,情急之下竟然縱身跳入了河裡,游泳過去通知對岸的軍官。

黃石在心裡連著嘆氣,快半年過去了,選鋒營這支張盤一手帶出來的遼南精銳,竟然完全沒有恢複戰鬥力。不過他也不打算指點章明河,畢竟章明河只是一個剛二十歲的年輕將領,而且是以義子的身份繼承這個營官的職務,所以他需要慢慢地培養自己在軍隊中的威信,章明河可以用來學習的時間還很長,也需要面對各種各樣的情況,現在他至少可以不受打攪地學習控制軍隊。

救火營戰兵過河後就輪到了營輜重兵,前一段時間長生島雖然養不起大批的脫產輔兵,但黃石已經開始打造自己心目的特種兵部隊——比如舟橋部隊。一百多人組成的舟橋隊正推著獨輪車忙碌地運輸著盔甲和被服,這隊脫產輔兵日常的訓練今天算是得到發揮的機會了,他們在來回搖蕩的浮橋上健步如飛。

其他的幾個營的輔兵卻都是臨時拉來的種地軍戶,他們日常吃的比戰兵還要差,鬥志也大大不如。等到磐石營的第一個步隊踏上浮橋的時候,在最後面等著過河的尚可喜命令他的部下向磐石營後面移動,自己也拍馬趕來黃石身邊,滿腔的讚美和奉承噴涌而出。尚可喜和章明河兩個人一唱一和,拍起黃石的馬屁來配合默契,就如同一對演雙簧那般,把黃石聽得也是洋洋自得,哈哈大笑不止。賀定遠、李雲睿他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以後,就退開了兩步偷偷朝著尚可喜和章明河冷笑不止,只有洪安通還呆在黃石身後,臉上仍是毫無表情好似什麼也沒有聽見……

雖然明軍的哨探已經開始形成軍情屏障,但限於本方的騎兵數量也做不到完全隔絕情報,後金軍的探馬在北面的一些丘陵上極目遠望,長生軍的迅速動作把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後金騎兵看得也是連聲嘆氣:「太快了,太快了,比預計的快一倍都不止啊,快去通知大貝勒。」

一刻鐘後,磐石營的步兵也渡過了大半,黃石他們突然看見對岸的明軍探馬紛紛搖動旗幟。不久就有一個騎兵策馬來到岸邊,拔下背後的旗幟就揮舞起來,黃石身邊的內衛士兵立刻緩緩地把旗語大聲翻譯出來。

「復州建奴開始逃跑了?」尚可喜和章明河同時喊了出來:「此言當真?」

「好像是跑了。」黃石想了想,對面的軍事行動讓他感到一陣陣迷惑,黃石對身邊的內衛吩咐道:「再探!立刻彙報對方兵力和動向。」

「遵命!」黃石身邊的內衛兵立刻也掏出旗幟揮舞起來,對岸的信號兵輕輕讀下了命令,然後轉身把旗幟信號傳向了更遠方的信號兵,那個信號兵會再把信號一層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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