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烈烈北風意未逞 第三十節 再見

此時黃石面前小潑猴正捶地大哭,章肥貓則安靜地躺在將旗下,身上插著三十多支箭,其中臉上就有五支。方才章肥貓奮力抵抗讓後金軍一時無法前進,皇太極就派護衛親軍狙擊,正騎馬奮戰的章肥貓猝不及防……小潑猴拼盡全力才把他的屍體搶回了黃石的將旗下。

對左翼的潰敗黃石已經進行了防備,他已經讓中央的救火營向東旋轉了,而且還從又翼調回了十個果的步兵緊急部署二線防禦。但步兵移動速度太慢,不等軍隊完全到位,潰退的左翼軍隊就已經把這單薄的防線沖亂了,這也是黃石沒有預料到的場面。

黃石本來還命令救火營在防線中留出些缺口,以便讓潰兵通過而不要正撞在防線上,但洶湧而來的潰兵實在太多了,他們也都精疲力竭,雖然救火營的各果長拚命喊著要他們繞路。但大多的士兵進過連續的戰鬥和潰退已經沒有體力和清醒的神志了,他們頂了皇太極的精銳這麼久,現在再也挺不住了。

這些疲憊的選鋒營士兵到一看見友軍就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尋求庇護。有的人才跑到跟前就撲到在地,就在救火營士兵的腳前徹底虛脫掉了,還有些人一爬到友軍的腳前感到安全後,就徹底輕鬆了,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黃石已經轉向對著正東方向,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越來越糟糕的戰況,剛從右翼抽調回來的兩個果被黃石立刻填了進去,但他們還沒有喘口大氣就被卷擊的人流沖得連連後退。

「大人,攻擊吧,讓他們攻擊吧。」洪安通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剛才就建議下令防線上的救火營士兵無差別攻擊湧來的人流,不管是友軍還是敵軍。

但黃石實在下不了這個狠心,他親眼看見這些士兵一次次被擊退,一次次重整著撲上去,在完全被壓制的情況下,硬是靠血肉拖慢了皇太極騎兵的衝擊節奏,但就是這一念之仁讓黃石付出了代價。

左翼的救火營戰線也開始被動搖了,遍地的友軍讓救火營的士兵沒有足夠的空間,而一旦有足夠白甲兵沖近身,就會給救火營的士兵帶來慘重的傷亡。只要沒有距離的限制,幾個瘋狂廝殺的白甲兵就能輕易擊潰救火營一果士兵。

救火營的戰線出現了破碎的跡象,越來越多的敵軍湧入了缺口,一個,兩個,三個……黃石看著白甲兵不斷擊穿明軍的槍陣,直接殺出到救火營防線的後方。面對來自後方的攻擊,救火營的指揮體系也開始失靈。

黃石眼睜睜地看著白甲兵把自己的士兵一個接著一個地砍倒,士兵出現了不服從指揮各自為戰的情況,還有些士兵乾脆地把長槍在腿上撅斷當作短矛使用,這更加速了防線的溶解,他們的搏擊技巧實在不能和敵手相比。

「太多的新兵了。」黃石慘然地搖了搖頭,救火營的士兵終於也開始拋下兵器後退,縱馬追擊的正白旗把潰兵一個個砍翻,可黃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手邊卻再也派不出有力的預備隊了。

逃跑的行為像瘟疫一樣的擴散,被卷擊的戰線上救火營出現了成建制敗退的場面,他們散亂地向將旗方向跑來,把後背留給了敵軍,這還是長生島建軍以來的第一次。在一片敗退的浪潮下,即使有少數勇敢的士兵也會轉眼被淹沒在敵軍攻勢中。

本來黃石期盼皇太極會保存實力後退,讓自己安心收割勝利果實,但眼下的場面卻無情地擊碎了他的幻想。不能謀萬世者不能謀一時,不能謀全局者不能謀一隅,皇太極根本就沒有一點兒拋棄友軍轉進的意思,即使在後金軍中央、左翼總崩潰的時刻,他仍然頑強地繼續進攻,在這個時候還企圖反敗為勝。

洪安通看著混亂的人流不斷逼近將旗,躍馬上前抓住黃石的韁繩,著急地說道:「大人,把將旗向後稍微退退吧。」他環顧了一下其他戰場,有調過頭來說道:「大人,建奴中央和左翼已經崩潰,把將旗稍微退後沒有關係的,稍微退些吧。」

黃石翻身下馬,獨自走向自己的旗幟,旗下掌旗兵似乎對左手那邊傳來的越來越近的廝殺聲充耳不聞,仍然右手緊緊握著旗杆,左手反握著自己的佩刀,一動不動地向正南面望去,掌旗兵背後的兩個護旗兵也站得筆直,就和他們手中的長槍一樣。

「面向左。」

黃石對掌旗兵輕喝一聲,然後直接下令給他:「收攏全軍。」

洪安通已經帶著剩下的人過來了,他叫了一聲:「內衛隊,抽刀,下馬。」然後就第一個跑到黃石面前站好。

黃石拔出劍交到洪安通手裡:「拿著我的劍,有後退者,斬!」

除了劍黃石身上還帶著一把刀,魏忠賢送的寶刀利劍他都帶在了身上,現在是左右一邊一把。黃石的手指下意識地在刀柄上摩挲——又要拔刀了么?我這個將軍做得還真是差啊。

洪安通左手舉黃石的劍高叫:「內衛隊列陣,凡沖我陣者,皆殺無赦!後退一步者,皆殺無赦!」

面前人頭攢動,成百上千的潰兵背後是如狼似虎的千多後金鐵騎,這洶湧而來的人潮逼人,任何個人的武勇在幾千人面前都顯得孰不足道。

黃石望著眼前衝過來的卷擊人流,甩了甩頭把胸中的一絲無力感轟了出去,失去統一指揮的步兵不過是一盤散沙罷了,騎兵的戰場機動力足以把他們各個擊破——建奴、白甲兵,好大的名氣,在我看來也不過如此。皇太極你還有什麼本事儘管拿出來吧,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動我黃石的將旗分毫。

站在旗幟旁邊不久,黃石突然感到身邊又來了一個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吳穆。他並肩站在黃石的左手,眼神深邃而明亮,嘴角還帶著雲淡風輕的微笑,如果……如果不是下巴光禿禿的缺少了一縷長須,這形象簡直就是神仙中人。

黃石微微側頭一看,發現陳瑞珂和張高升也都站在地面上了,他們二人大劈著兩條腿,都手握刀柄,濃密的絡腮鬍須被北風輕輕吹拂,身上天子親兵的金邊銀麟甲再配上火紅的披風,看上去煞是威武,猶如下凡的天兵天將一般。

注意到黃石的目光後,張高升也只是綳著臉傲然一笑,一向唐僧的陳瑞珂竟然也沒有說廢話,而是緊緊地抿著嘴唇微微點了兩下頭向黃石致意。

吳穆似乎本想做個撫須而笑的造型,但手到下巴前才發現自己裝不來士大夫那種笑看風雲的神態,幸好吳穆一向頗有急智,他隨即應變地把手往胸口一按,撫胸而笑一番後長嘆道:「咱家今日能和黃將軍並肩禦敵,不勝快哉。咱家回宮以後也能多些談資,日後百戰百勝的黃將軍名留青史,咱家說不定也能敬陪其上。」

人流不斷向著將旗逼近,內衛隊他們已經把馬都牽過來橫擋在身前,洪安通就站在黃石身前從馬背上探出頭觀察著戰況,他見最前面的潰兵已經不足三十米了,就把頭盔上的面具放下,同時喝道:「內衛隊,備戰。」

內衛隊全體都放下面具,側身拉來箭步用左手住扶馬鞍,右手已經後彎引刀,他們身上的紅披風都斜批在身前,這厚厚的織料也能提供一定的弓箭防禦力。黃石和身後的護旗兵也一起把護臉放下,呼吸噴吐在冰冷的面具上又反彈回來,帶回的那股金屬氣息給人平添了許多安全感。

嚴陣以待的內衛隊如同一座堅不可摧的礁石,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分開了滾滾的人流,潰兵紛紛從陣的兩翼繞過去,不少潰兵望著將旗就停下了腳步,自發地站在將旗後重新集結成隊。潰兵中的救火營士兵更是感到羞愧,他們饒了個圈子就紛紛走上來,不管有沒有武器都站在內衛隊的身後開始喘大氣。

潰兵還沒有完全散去的時候,黃石的身後也響起了隆隆的腰鼓聲,他讓四果長槍兵在內衛隊後站成一排,還有一果火銃手則直接把火銃架在了馬背上,這隊步兵剩下的則仍由隊官領導,在人流中艱難地維持著隊形和秩序,向著內衛隊側翼的掩護位置進發。

眼前奔流的人群終於散盡了,黃石略感吃驚地沒有看見敵軍尾隨衝上來,而是遠遠地停在了五十米外,潰兵在逃過將旗後終於也慢慢減速了,這些已經是兩手空空的戰兵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忍不住開始四下找趁手的兵器。

兩軍就隔著五十米的距離開始對峙,黃石始終沒有下令火銃開火,而是靜靜地等待側翼迂迴的部隊到位——現在能拖一分鐘就拖一分鐘。

遠處的戰線突然凹進去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內陷三角型,黃石伸長脖子望過去,三角型底似乎有個騎馬的黃甲頭目越眾而出,那個頭目似乎正在側身跟身邊的人說話,接著就有十幾個後金士兵跑到陣前,齊聲大喊:「請明國黃石黃將軍出來一見。」

明軍戰線這邊報以沉默,不久之後黃石看見那個頭目好像又說了什麼,陣前很快又傳來一片喊聲:「遼陽故人,但求和黃將軍一晤,並無惡意,請黃將軍出來答話。」

黃石倒是看見對面的白甲兵連弓都垂下了,再說隔著五十米,除非是狙擊槍否則神仙也打不到人啊。他剛一邁步,身邊的吳穆就連忙拉住他,低聲急吼:「黃將軍,建奴狡詐,不可以身犯險。」

「吳公公明鑒,末將的部隊正在包抄,只要能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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