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烈烈北風意未逞 第二十四節 南關

李雲睿已經整理好了過去的情報,作彙報的時候流利已極:「建奴的正白旗大奴酋是皇太極,小奴酋是何和里,共有牛錄十八個,這兩酋的旗號都已經發現了,兩天內就和正藍旗一起抵達南信口。對了,以往的東江本部塘報還寫道,不算各牛錄所領,皇太極還直轄二百到三百白甲兵,南信口建奴正紅旗只見到該旗小奴酋博爾晉蝦的旗號,卑職估計他領有十個牛錄左右。」

「正藍旗二十一個牛錄,正白旗十八個牛錄,如果全來是三十九個牛錄。正紅旗來了十個牛錄左右,我們算十一個好了,這樣是五十個牛錄,大約有五千戰兵,其中還有五百個到六百個白甲兵,加上皇太極的直轄,大概會有八百個白甲兵。至於他們攜帶的輔兵,那是肯定是不計其數了。」黃石計算完數字以後,有些神經質地搓起了手,不過這失態也就是一轉眼間而已,他隨即恢複了常態把計算好的數字寫下來。

等黃石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是氣定神閑,他環顧了周圍的部下一圈,最勇猛的賀定遠也緊張地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了。

「這兵力估計不是我長生島能抗拒的。」黃石開始痛悔他為什麼不提前鑿冰了,而且大部分男丁已經轉移去了中島,現在再抽調回來也很麻煩,時間上恐怕也來不及:「建奴分批抵達後需要時間休息,他們也還需要時間打造攻城器械,所以我們還有幾天的時間……」

「好了。」黃石站起身大笑一聲:「這個冬天我們看來要在中島過了,諸君快去準備把,春季我們再回來好了。」

「機床和農具都可以搬走,但我們的水車、水庫、食堂,還有這麼多的民居……」楊致遠說了一半就激動地說不下去了,不過他的意思大家都聽明白了。

想到這幾年的辛苦,黃石心裡也很痛苦,但他還是強撐著說道:「房屋燒了可以再蓋,水庫、水車毀了我們也可以再修,但人死不能復生。」

「迎頭痛擊!我軍修築了岸牆,現在也都是堅固的冰牆了,我救火營甲堅兵利,這個建奴根本不能相比。」賀定遠突然怒吼了一聲,他經過長久的沉默後終於爆發了:「還有大炮,鄧肯不是造了五門大炮了么?」

「六門。」楊致遠提醒了一句,鄧肯剛剛磨好了第六門大炮,這都多虧了從日本買回來的銅,現在長生島已經有四門三磅炮和兩門六磅炮。長期以來長生島一直奉行要大炮不要黃油的政策,現在以黃石為首的長生島軍官雖然都是一窮二白的無產者,但裝備絕對是一流。算上白撈到的價值二十幾萬兩銀子的鐵甲。救火營擁有的武裝和東江軍全鎮都差不多了。

「是啊,六門。」賀定遠底氣更足了,他叫道:「我們用大炮轟塔樓,然後動員全島男丁參戰,一定可以守住的。」

長生島的岸牆不是為防守這種規模的進攻設計的,南信口的老營只能保護四千人,大部分軍戶和各種財產都沒有護牆。鄧肯原本設計的「大遼海鐵壁」是一個複雜的棱堡設施,但後來人力和物力都被黃石挪用去造水庫和武器了,所以這個堡壘一直沒有完成。

守住的機會確實存在,但如果後金軍全力進攻,明軍就得和敵軍在圍牆外作戰。從兵力對比上看,救火營接近後金軍的半數,裝備也較敵軍精良,但自從知道皇太極來了以後,黃石心裡就一直在敲小鼓:「封凍期還要十多天才能過去,就算能守住,估計我們也要死上千把人,大半年的兵就算是白練了,還是去中島吧,我軍最好每次都能和人數想當的建奴交戰。」

賀定遠反覆陳情,黃石卻打定了主意要撤退,金求德也贊同黃石的意見,他和黃石的看法相同,所謂戰術的精髓就是要始終保證以強凌弱、以多打少。參謀長的支持讓黃石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楊致遠雖然不甘心,但他的地位讓他的話沒有什麼分量。

「賀游擊不用再說了,本將決定了,就是要撤去中島,開春了再回來。」黃石剛利用權威壓住賀定遠,就看見吳穆急急忙忙地趕來了,黃石剛才已經派人去通知他了,這種軍事決定肯定要得到監軍許可的。

「聽說建奴大舉來犯,黃將軍快說給咱家聽聽……」

吳穆一聽到是三個旗的建奴,他的臉色也變得煞白,但他好歹也在長生島幹了兩年,得知只有五十個牛錄後又猶豫起來了。正藍、正白本來就都是小旗,兩個加起來也比不上正黃一旗,更不用鑲藍旗這種六十一個牛錄的大旗。正紅最近受到了不小的打擊,而且還要控制地方,所以也只能動員復州地區的牛錄前來。

「黃將軍,咱家覺得也不是完全不能守啊,這消息萬一傳到宮裡,魏公公也不好為黃將軍說話啊。」吳穆一聽要不戰而退就有些不滿意,防守戰怎麼也能有些斬首吧。東江鎮沒有文臣監軍,所以運籌帷幄的功勞都是他吳穆的,他也希望能有一個接著一個的勝利。

「吳公公明鑒……」黃石打算再次搬出「保鏢路上該聽誰的?」這個問題來,吳穆對黃石的判斷還是很迷信的,黃石覺得說服他並不是很困難的問題。

趙慢熊又偷偷地拋過來眼色,黃石一愣就若無其事地改口說道:「吳公公說的是,末將再考慮考慮。」他對等候命令的部下們說道:「諸君先去吃飯,吃完了我們再議。」

「軍情緊急,怎麼能先去吃飯?」賀定遠不滿地嘟噥著。

黃石把臉一綳:「我要再深思熟慮一番,不必多言。」

方才趙慢熊看黃石氣勢如虹,揣摩進言也未必有什麼好效果,削黃石的面子不是趙慢熊的目的,他擔心黃石為了面子可能會死抗到底。但兩個人私下說話就完全不一樣了,黃石找到機會偷偷問他想說什麼。

趙慢熊直截了當地說出了看法:「屬下擔心這樣會影響軍心士氣。」

「晤,不打無把握的仗不對么?以後多打幾個勝仗,不就扳回來了么?」黃石也隱隱覺得不戰而逃很不好,但一想到對壘的有皇太極,他就沒啥信心了。

「我軍現在有進攻的勇氣,但還缺少防守的勇氣。」以往救火營每次出兵都是以強凌弱,事先把情報收集、分析、整理好,從上到下都是信心十足,但這次一面對預料外的情況,黃石不用說,就是其他的軍官也都焦慮不安。

看黃石沉思不言,趙慢熊又補充道:「我長生島一開始就進行鑿冰,幾年來一直安如泰山,這次建奴來了我們是可以撤,但屬下擔心這會助長『偏安』的思想,從上到下都產生『建奴來了我們就走,找到破綻就去偷一把,找不到機會就算』的思路,屬下覺得這恐怕不好。」

這時候黃石猛然想起,當初分田地的時候趙慢熊就主動要去中島畫地皮,他盯著趙慢熊問起了這件事情。

面無愧色的趙慢熊回答道:「屬下當年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有這番顧慮,請大人明鑒。」他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大人讓屬下領軍的時候,屬下就想有便宜就去撈一把,沒便宜就算,結果眼睜睜地讓建奴蓋起堡壘來,屬下痛定思痛,這種偏安思想要不得,而我們地處海島最容易產生偏安思想。」

……

天啟五年正月十五日

婦女和大部分男丁都被挪去中島了,但救火營戰鬥部隊都留在了長生島老營里,除此以外還留下了兩千輔兵。黃石決心死守老營,如果後金大軍圍困,那島上的設施也只好由他們拆去,反正黃石不打算為了可再生的建築死大批的人。

後金軍的旗號已經遮蔽了南信口對岸,不過後金的偵騎還是沒有跨過冰面到岸上來過一次。長生島老營大多數的時辰都會緊閉前門,一天到晚營內忙碌的輔兵都在整理防禦,長槍兵擦著武器,火銃手則不停地生產彈丸,每個人都有一大口袋了還在造。

軍議確定堅守以後,頭天士兵們都充滿了緊張的臨戰氣氛,鑿冰現在是不能幹了,敵軍就在對岸,這個時候浪費己方的體力就是愚蠢了。但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官兵們也漸漸舒緩了自己的心情,老營里也漸漸又出現了嬉鬧的場面。

就是黃石自己也不那麼緊張了,今天他又遙望了後金陣地很久,南信口對岸炊煙渺渺,似乎敵軍要開飯了。

「將軍,對面的建奴還是一萬多吧?」黃石背後的鄧肯如同幽靈一樣地突然發出了聲音。

「嗯,是的,今天好像沒有增援。」層層疊疊的營帳和密密麻麻地旗幟,讓人看不清對面的部署,黃石喃喃說道:「一萬二到一萬五吧,偵騎不能靠近,得不到確實的數字。」

「末將願率二百精兵,今夜前去偷營,大人便可一觀建奴虛實。」陪同黃石觀敵的賀定遠也開腔了,自從三天前後金大軍紮營後,賀定遠就一直想去偷營。所謂最好的偵查就是進攻,一次有足夠威力的進攻能讓指揮官充分了解對方的實力:「大人,一切包在末將身上,萬無一失。」

黃石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句:「兵法有言:自古偷營,九勝一敗。賀游擊勇冠全軍,我當然不會不放心了。」

所謂的偷營當然不是指來偷長生島老營這種經營已久的營盤,堅固的堡壘沒啥好偷的,幾百人趁夜來不是偷營而是送死。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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