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烈烈北風意未逞 第二十節 螺桿

天啟四年十月

黃石正和楊致遠、鮑九孫等人討論政務:「孫閣部的船隻已經交給黑島一夫帶走了,柳清揚已經花了一萬貫向日本長州藩買了一個小城,能住三十個人,位置在長崎港附近。」

「住三十個人的東西也叫城?」鮑九孫瞪著眼問道:「那是寨子吧。」

黃石忍不笑了一下:「別對日本的城要求太高,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這個故事實際是黃石前世從電視上看來的,不過現在他假託是黑島轉述:「日本的諸侯戰爭中,一個叫尼子家的和一個叫毛利家的打了十幾、二十年……」

黃石一邊回憶著當時的情節,一邊樂不可支地描述著:

第一個場景是毛利的一員大將來向主攻報告:「敵軍攻破了我們的xx城!」

「什麼?」高坐正中的主公大驚失色:「我給你五十人,立刻把城給我搶回來!」

「遵命。」那毛利大將精神抖擻地出去了。

最後一個場景就是那大將容光煥發地回來了:「報告主公,我把城搶回來了。」

……

楊致遠和鮑九孫聽得目瞪口呆:「這是諸侯?這明明是幾個村長械鬥吧?」

「哈哈,我們大明的村長放在日本就是諸侯了。」黃石隨口又說了日本的大諸侯北條家的故事,北條父子出征時的食物是米湯就米飯,兒子吃了兩碗湯還讓老子生氣了,嫌他吃得太多。

「怪不得黑島那廝哭著喊著要加入我大明軍籍。」鮑九孫一臉的恍然大悟。

楊致遠則趁機恭維了一句:「大人博學多聞,末將佩服之至。」

前世的黃石打過不少日本遊戲,對所謂的三千鳥銃破一萬騎兵滿敬仰的,但跟這些遼東子弟兵生活了幾年,越來越感覺不是那麼回事兒。朝鮮二十萬日軍,幾萬根鳥銃,被頂峰不過四萬的遼東明軍打得次次裸奔,最後被不到本方三成的明軍壓縮在幾個沿海碉堡里當烏龜。而就黃石自己的測試來看,仿日本的鳥銃根本不可能傷害明軍的騎兵鐵甲,真不知道武田勝賴當時有沒有能把竹麻將甲配齊。

楊致遠和鮑九孫恭維黃石的同時,對日本盛產白銀和銅也感到很驚奇,他們不太明白一個擁有巨量白銀的國家為啥會窮到這種地步。黃石也很難解釋這種自然的奇蹟,十七世紀被發現的石見銀山產量高達世界白銀產量的三成以上,從現有的勘探來看,這銀山不是一個常見的銀礦,而是一個巨大的裸露銀床。

大自然常常喜歡開這種玩笑,把地球上珍貴的資源隨意集中放置在某一點,這次它的禮物讓日本在一百多年裡擁有了「白銀之國」的美譽,歷史上德川幕府把這巨額的白銀揮霍一空,等銀床枯竭後日本就再次變得一貧如洗。

三個人正說得高興的時候,賀定遠在門外求見,進來以後他隨便打了個招呼就跟著問:「末將聽說孫閣部撥給了一批物資,其中有鎧甲。」

「是的,都是真正的鐵甲。」黃石已經檢查過遼東都司府送來的東西了,剛開始他看到清單上的一千具鎧甲時還有些漫不經心,但才看到實物就大吃了一驚——這不是皮甲而是鐵甲,而且是上好的鐵甲,孫承宗簽發單上輕描淡寫的「鎧甲」兩字顯然在玩文字遊戲。

這批鐵甲是用牛筋勒住的長袖鱗片鐵背心,中間大大的護心鏡,關節是生牛皮內襯,還有配套保護鎖骨和頸部的肩鎧。這種規格的鐵甲本是副把總以上軍官才配享有的,黃石當上將軍前就是穿類似的鐵甲。

黃石估計十六萬關寧軍也就只有兩、三千套這種甲,這種甲一副大概要一百兩銀子呢,沒想到孫承宗居然一口氣就撥給了一千副——能值十萬兩銀子!

當然,鎧甲也是會「漂沒」的,不過孫承宗面子很大,所以這次只「漂沒」了一成,黃石還是撈到了九百具。

長生島鎧甲雖然也叫鐵甲,但很多都是把鐵片密密麻麻地釘在皮甲,或者是夾在棉甲內,這些鐵甲都是死沉死沉的,快四十斤重的甲也只有十斤多的鐵片。步兵穿在身上後更是非常臃腫和不靈活,而孫承宗給的鐵甲不僅輕便,而且防禦力更上一層樓——三十斤重的甲上面快有二十斤的鐵了,刀砍和標槍未必能造成士兵重傷……當然,長槍的直刺鱗片還是擋不住。

頭盔孫承宗沒有給,但是物資清單里還有二十副珍貴的鐵手套,這種手套上都是鐵環連接的甲片,抓對方兵刃的時候比皮手套安全多了。手套當然也按例「漂沒」了兩隻,讓黃石又好氣又好笑,這還真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啊。

雖然沒有電報電話,但是黃石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聲:「賀游擊,你可別亂說話啊,東江鎮其他各部啥也沒得到。」

黃石知道這批簽發單會移文給東江本部一份,當然上面標明的也是「鎧甲」一千具,所以黃石立刻下令把老的盔甲送了五百具去東江本部,本來孝敬個二百、三百就說得過去了,但其他的物資黃石不打算和東江本部分了,所以就全給的鎧甲。鎧甲在東江軍中可是稀缺物資,繳獲以後從來不上繳,這五百具想必能讓毛文龍開心些日子。

長生島重新定義了鐵甲的概念,孫承宗送來的那批裝備現在才能被叫做鐵甲,原來的長生島制式裝備被稱為重甲。黃石以前的裝備中符合現在鐵甲標準的不過百餘套,蓋州一戰救火營損失了近兩百步兵,剩下完成訓練的七百多老步兵人手一套鐵甲,他們原來的重甲刨去孝敬毛文龍的,剩下的都移交給了正在訓練的新兵。

「末將明白……」賀定遠正打算說來意的時候一眼看見黃石桌子上的東西,伸手就要來拿。

「賀游擊,你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黃石哼了一聲。

但這話並沒有什麼威力,現在長生島各軍官私下裡對黃石都沒有啥規矩,現代人的平等思想已經是黃石靈魂中的一部分。雖然他的手下都是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明朝人,但還是把黃石這種隱藏的性格摸透了,明朝人也沒有太強的奴才思想,在潛移默化中他們一個個變得越來越放肆。

桌子上有兩根鐵棍,賀定遠先悶頭拿起了那根短的,掂掂了分量突然一把抓起那根長鐵棍,隨手就擺了個突刺的動作。

「住手!」

「小心!」

黃石和楊致遠同時喊了起來,他們激動地情緒倒是嚇了賀定遠一條,趕忙用雙手平托起那鐵棍:「大人,這鐵棍有什麼緊要?」

「這不是鐵棍。」黃石伸手把那東西要了回來,小心翼翼地放回桌面上,把桌面上另一根短棍交給了賀定遠:「你看看這個吧,這個不太緊要了。」

賀定遠手中的短棍也就只有二十多厘米長,剛才還給黃石的那根足有一米五。

黃石等賀定遠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才悠然自得地問他:「看出有什麼特別的么?」

「上面的花紋很有趣。」鐵棍上繞著螺旋狀的紋路,從頭到尾一共有三匝。

「所以這就不叫鐵棍了,叫螺桿。」黃石沖著楊致遠道:「楊游擊,告訴他這個東西值多少錢。」

「五千兩銀子。」

楊致遠的話驚得賀定遠一個哆嗦,他緊握住手裡的短螺桿左看右看,不能置信地問道:「這個鐵傢伙值五千兩——銀子?比金子還貴么?」

「是的。」楊致遠很滿意賀定遠臉上的表情,在椅子上調整了一下身體,讓自己能夠坐得更舒服些:「天啟二年前從山海關回來,大人就挑了兩個鐵匠什麼也不幹,天天作這個東西,一直到今年七月才做好,不要說這期間作廢了多少鐵棍,磨壞了多少刀具,就說這兩個鐵匠,如果不作這螺桿,你覺得兩年能做多少鎧甲和武器了?五千兩銀子我是往少里說了。」

賀定遠咽了一口唾沫,又把手裡的東西反反覆復地看:「這鐵棍……不,螺桿有什麼稀奇的?」

楊致遠告訴賀定遠,這螺桿上雖然只有短短三匝螺紋,但整條螺紋都是剛好是一個鐵匠拇指粗細,幾乎是毫釐不差了,而螺紋中間的凸出也是三指粗細,黃石交待過也是分毫不能差,這個螺桿幾乎是人工的極致了,所以這三道螺紋耗費了兩個鐵匠手工兩年。

七月這個三匝螺桿通過驗收後,用它作母桿製造了一批三匝木螺桿,然後是五匝、九匝、十七匝等等木螺桿,黃石還專門打造了一套水力磨具,最後用大批的均勻木螺桿和水車動力磨好了一米五的十七匝鐵螺桿,達芬奇設計的螺桿比歷史上早一百五十年出現了實用品。

黃石看見賀定遠聽得冷汗直流,手裡的原始過螺桿被他如同一根玉器一樣地捧著,黃石微笑著說道「這根三匝螺桿已經沒有用了,賀游擊儘管可以拿回去玩,今天楊游擊和鮑守備給我帶來看的是這根長螺桿,這東西現在就是我黃石的命根子了。」

「兩個鐵匠兩年的辛苦,專門的一套水力刀具,就是為了這根長螺桿。」賀定遠怔怔地看著黃石桌子上的那根螺桿,不可思議地問道:「花這麼大的人力和工夫造這麼一根鐵棍,價值還不得抵上百套鎧甲了,它到底有什麼用?」

「非常非常有用。」黃石再次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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