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大名城外有陣戰(三)

秦城一個「殺」字喊出口,南軍軍陣頓時鼓聲雷動,隨之而來的是八萬南軍將士有度有節的奔行,或急或緩,或劇烈或小步,不一而足。

偃月陣主體卻兵之處,戰車大陣開始縱橫賓士,帶起陣陣煙塵,戰車雖然往來不停,但卻始終在戰陣最前。戰車帶起的濃濃煙塵之後,數隊鐵甲重步卒從煙塵中現出身形,這些重步卒,無不託舉著高大的重盾,一行一步之間,大地被踩踏的有節奏的晃動,甲胄碰碰作響,音律分明。重步卒之後,身著皮甲的輕步兵弓箭手排成數列,延伸開來,第一列坐而用需要藉助腿腳腰垮才能拉開弦的大號強弩,第二列半跪用強弩,第三列則直至站立用長弓。這些弓箭手按照校尉的指令到達指定位置,便將箭壺中的箭矢抽出插在地上,以備開戰時以最快的速度拾取。而無論是重步卒,還是輕步兵弓箭手,皆採用疊陣,即陣後還有陣。一旦前陣受損,或者作戰達到一定時間,便由第二陣將第一陣換下來,以確保戰陣戰力的始終旺盛,保證戰鬥輸出。在軍陣最後,則是暫時按立不動的騎兵。這些騎兵是南軍在陽翌城大戰後剩下來的騎兵,也有三五千之數,準備隨時響應號令出陣廝殺。

戰車陣,重步卒陣,弓箭手陣,騎兵陣,組成了南軍偃月陣的主體。

在偃月陣兩翼,情況則要複雜的多,這本是暗藏兇險之處,為了達到安靜時隱蔽、作戰時出其不意的效果,柳木特意在這兩翼之處點上了滾滾濃煙。濃煙布置的位置也極有考究,既要要求不被來攻的兩王聯軍看清兩翼的軍陣,又要保證濃煙最大限度不阻礙南軍自身的視線,而一旦兩翼戰事起,還要保證這裡的將士能夠立即殺入戰場,不被濃煙阻礙了行動。

在這個細節上,還要考慮的因素有地形、風向、天氣等,而柳木憑藉其過硬的本領,硬是將其處理的十分到位。

南軍軍陣自身腳下的大地在震動,面前的廣闊平地同樣在震動,那是兩王聯軍軍陣碾壓過來的標誌。

十萬人的大陣,不動則已,一動威勢自然震天動地。

十萬人的大陣,人、車與馬成隊列,真刀真槍的一步步逼近,飽含殺氣。而比刀槍更加令人心悸的,是那刀槍之後的玄機。

唯未知,最能殺人。

兩王聯軍十餘萬人,南軍八萬人。從數量上說,南軍並不佔優勢。但戰陣的較量從來都不是比拼人數多少,而是比拼軍隊平日的訓練,將帥臨陣的調度。

戰陣之妙,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面對兩王聯軍在飛濺起的無數煙塵中逼近的大陣,塔樓平台上的秦城面容嚴肅,目光銳利。

大陣動,殺氣迸,天地失色。

而置身其中心的秦城和吳懷素,不動如山。

一人著將袍,手持長刀;一人儒衣長衫,手握令旗。

面對強勢壓過來的兩王聯軍,盯著對方步步逼近,秦城沒有下令大軍衝殺出去。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這話本身就不適用於戰陣,若是戰陣玄妙,僅僅可以憑先手即破,那古往今來就白白有那麼多用陣高手了,陣型的存在也就少了很多意義。

秦城身後,柳木的神態動作與秦城如出一轍。唯一與秦城不同的是,秦城眼中只有戰場,而柳木眼中除卻戰場,還有面前的秦城。

戰事緊鑼密鼓,讓戰場內外的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全身繃緊,汗水從毛孔中滲透而出,一顆一顆順著汗毛滴落。

那軍陣中,一個手握重盾的重步卒,興許是長久保持著持盾的動作,手臂有些僵硬了,又或許是為了緩解內心的緊張,便趁著兩軍還未接陣,伸出一隻手甩了甩,算是活動筋骨。

那城牆上,第一次有機會親見二十萬大軍正面相抗的李延年,目光死死盯著兩軍軍陣快要接頭的地方,彷彿要將其看穿一般,心臟情不自禁隨著大陣軍士的腳步聲在劇烈跳動,手已經攥緊了拳頭,嘴中有意無意的喃喃道:「兵法有云:方陣者,所以搏也;圓陣者,所以榑也。如今敵陣成方,我陣成圓,正是敵攻我守的態勢。」

一里,三百步,兩百步……

在兩王聯軍大陣前列戰車離南軍軍陣前僅有兩百步時,秦城果斷下令:「強弩!」

一聲令下,鼓聲起。

鼓聲起,強弩動,鐵箭出。

數不盡的箭矢,從南軍軍陣中飛馳而出,在空中滑過一個半圓的弧線,越過前方的戰車陣,砸進剛到射程範圍內的兩王聯軍前陣。

箭如雨下,點點奪人命。

在秦城下令的同時,吳懷素也從嘴中吐出一個字:「盾!」

兩王聯軍大陣前陣,盾牌林立豎起。

箭雨擊打在盾牌上,也射落在軍士身上,擊打在盾牌上的箭矢或者彈落,或者插在盾牌上,而射落在軍士身上的鐵箭,則發出一聲聲沉悶的入體聲,和軍士最後的慘呼聲一起響起,再和軍士一同栽倒在地。

有的鐵箭射在軍士身上卻沒有破甲,有的鐵箭射在軍士身上卻沒有射中要害,於是那些軍士便帶著鐵箭一起前進,不少人看起來都像是一隻只變型的刺蝟。

不知多少人在此間喪命,但是軍陣不會停歇。

「弩!」

「弓!」

秦城繼續下令。

遮天蔽日的箭矢彷彿沒有盡頭一般,如同流星,一陣接一陣從南軍軍陣中飛起,前後銜接幾乎沒有空隙,然後撞進兩王聯軍軍陣中。

不停的撞擊,沒有留空白。

天衣無縫,何如箭雨無隙?

箭雨起,箭雨落,血雨起,血雨落。

兩個軍陣就如同兩個運轉周密的機器,不停轉動。

當平地淪為戰場,這沙場上的漢子,便不再是一個個單純的人,而更是一個個戰鬥機器。軍令不止,戰鬥不休;戰士不死,戰鬥不止。

弓箭手彎弓搭箭,動作有條不紊,不管之前神態如何,這一刻,每個弓箭手都有著一張死神的無情臉龐。

其他將士肅然而待,眼球充血,肌肉緊繃,都在等著那個讓他們衝殺的將令。

兩王聯軍將士咬牙前行,每個軍士都恨不得一步跨過這幾百部的距離,殺入南軍軍陣中,用自己手中的長刀帶起一陣陣腥風血雨。但是有軍令在,他們便只能一步一步前行,每一步都按照規定。

只不過那眼神,比死神炙熱,比死神嗜血。

「弓!」

吳懷素令旗一揮。

兩王聯軍軍陣,以戰車在前,盾牌兵掩護弓箭手在中,後面跟著步卒主體,騎兵伺機而動。吳懷素一聲令下,弓箭手便從盾牌後露出身來,開始冒著箭雨還擊。

這些承擔遠距離反擊任務的弓箭手,弓箭未放,先死百千。

弓箭,對於他們來說,即是他們殺人的利器,也是他們被殺的鋒刃。

戰士因兵活,也因兵死。

多番弓箭交鋒,兩王聯軍車兵終於零距離接觸到了南軍的戰車。

戰車,所以攻也,所以守也。車兵沖陣,是最鋒利的進攻利器,環車而御,也是最堅固的防禦強盾。

戰馬嘶鳴,戰車翻滾,無數戰車翻到,無數御手摔下戰車,然後被後來者碾壓的屍骨無存。

不曾殺敵,先為同袍殺。

「進!」

吳懷素令旗再動。

兩王聯軍軍陣中,弓箭手後撤,徒戰步卒進身上前。

「退!」

秦城同時下令。

南軍軍陣同樣變化,手持一丈五長戈的步卒,從轟然打開的盾牌後現出身形,沖了出來,迎上兩王聯軍軍陣的軍士。

戰場上已經躺下許多的同袍,也死去了許多敵人。此時,正該輪到他們殺敵,建功立業為同袍報仇,或者被殺,淪為對方的戰績。

貼身肉搏,廝殺一發即酣。

血打煙塵。

從兩軍軍動時開始就瀰漫整個戰場的煙塵,因為半空中灑下了足夠多的血,竟沉澱下不少。

煙塵起起落落,鮮血揮揮洒洒。煙塵無盡,血灑不止。

兩王聯軍將士,突入南軍軍陣中,兩者廝殺成一團,彼此交揉在一起,分不開彼此,卻又彼此分明。

廝殺起來,戰場看似混亂,卻又條理分明。秦城和吳懷素睜大了眼睛明辨戰場形勢,也豎起耳朵聽著一個接一個軍報,然後根據戰場情況再行調度全軍。

「陣法者,所以訓齊士眾,使其上下如一,前後左右,進退周旋,如身之運臂,臂之使指,無不如意。」李延年目光炙熱,周身筋脈緊繃,額頭上汗珠密密麻麻,其身體的反應竟是比在戰場廝殺的將士不遑多讓,他呢喃的聲音也漸漸變得微微顫抖起來,「十萬人的大陣,卻在雙方主將的指揮下進退有度,如臂指使,即便是在混戰的時候也顯得條理清晰……秦大將軍,吳懷素,都乃真將才也!」

李延年眼中的真將才秦城和吳懷素,隨著戰鬥的持續進行,都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渾身濕透,此時的天氣並不如何燥熱,兩人身在軍陣實則除卻下達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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