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小渠水潺潺(一)

元朔元年對於大漢來說是頗為不平靜的一年,在這一年中,發生了諸多大事。先是劉徹定二千石不舉孝廉罪法;而後是衛夫人生皇子據,被立為皇后;夏初時節,百越動亂;之後,左右大將軍秦城衛青領軍四萬迎擊入境匈奴,隨即收復了河南地;秋,以新耕戰體系為核心的新法開始進入民眾視野;十月,李廣河西大敗;十一月初,震驚天下的左大將軍秦城案宣告終結,幾乎是同時,丞相薛澤案也昭告天下,震動朝野。

而這還不算完,時年二十九歲的大漢年輕皇帝劉徹,還想在元朔二年到來之前再大展一番拳腳,於是,劉徹先後頒布兩道詔令,一者為北軍征卒五萬,二者便是准新法大行天下。

皇帝動動嘴皮子,臣子便要跑破腳丫子。劉徹的兩道詔令頒布之後,以衛青為首的北軍將領,和秦城為首的新法領導小組,便開始奔波忙碌。

於秦城而言,推行新耕戰體系,是他正式邁入上馬治軍下馬治民大臣行列的第一步,而對於劉徹來說,新耕戰體系的推行,是保障民不為國戰疲的重要舉措。除兩人之外,竇非則將新法推行,看成是法家治國理念的重大突破。

萬事開頭難,有了切入點,後續事宜便不難跟進。這是竇非心中的想法。

然而秦城心中的治國方略,卻並非如竇非那般簡單。生於後世的秦城知曉,以一家思想治國,自然不及集眾家之所長治國來的好,而如何融合百家之長,形成一門新的治國理念,還有待時日。

而這,便是秦城現如今最大的追求。

讓大漢不必像自己熟悉的那段歷史一樣,為與匈奴交戰而民生凋敝,是最低追求。

從鄉野走向廟堂,從沙場走向天下,秦城面前的天地越來越廣闊,其所面對的挑戰和困難也越來越大。而為大漢,甚至說為往後的華夏找到一種合適的治國理念,讓華夏治國文治武功皆能稱雄東方,是秦城現如今最大的期望。

為此,秦城甚至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若能以天下為棋盤,以千年歷史為畫卷,好男兒一腔熱血,何懼一死?

「新法在京畿之地試行的時候,排除士族貴族的有意阻擾,其表現出來的效果是不錯的,其展現出的趨勢更是振奮人心。此番新法推行天下諸郡(王國暫時除外),只要操作得當,必定前途光明。」四人領導小組舉行商談時,情緒最激昂的便屬竇非,四人剛一坐下,他便開始慷慨陳詞。

有夢想的人無疑是最精彩的,秦城笑著打趣道:「看來竇兄對如何推行新法,心中已然有了丘壑啊!既然如此,你便下達任務,我等只管執行便可!」

「是啊,我看竇兄統領大局便可,我等跑跑腿也就行了!」公孫策也笑道。

「我看可行。」東方朔摸著下巴上寥寥幾根鬍鬚附議。

「嘿嘿!」早過了而立之年的竇非當即得意的笑了兩聲,「你等若是想以此調侃我,怕是要失算了。不瞞你們說,對於如何推行新法,我還真有了一個初步的計畫。既然大伙兒今日都這般說了,我便不妨將這方案拿出來,大伙兒也好看看合不合理。」

「正好!」秦城等人俱是點頭。

竇非道一聲「獻醜」,這便拿出大大一卷書簡,在眾人面前攤開,開始講解他的新法實施大綱和細則。

不得不說,竇非確實是有大能耐的。天下之大,總有些天才存在,這些人是斷然不能用尋常人的標準去衡量的。當日商君如此,孫子如此,張儀如此,現如今竇非也是如此。即便是沒有在官場混過多久,對其中各種關節不是十分了解,但是這並不妨礙竇非將這份實施計畫設計的相當完美。

眾人細細研究一陣,都不得不讚歎一聲,「好手筆!」

廢了好大一番口舌講解自己的想法,竇非將體力耗去大半,這會兒說完之後,卻忽覺有些無力,嘆道:「可惜,新法只能在天下郡縣推行,不能實施於王國,美中不足!」

「餅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你還想一口吃下一個胖子?」秦城笑道,「天下諸多郡縣,已經夠我等好生忙碌幾年了!」

「也是。」

「那日後新法會不會在王國推行?」公孫策哪壺不開提哪壺道。

「……」眾人沉默一陣,秦城問東方朔道:「你可是陛下近臣,你給透露點風聲!」

「如此絕密重大之事,陛下哪裡會讓我等看出半點跡象?」東方朔翻著白眼搖頭道,「若是陛下流露出了這方面的心思,只怕也離實施不遠了。」

「嘿,你就裝吧!」秦城撇嘴道,「你東方朔的能耐別人不知道,我可是了解的很!今日你說也得說,不說也得說!」

「我有那麼厲害嗎?」東方朔指著自己的鼻子環視眾人道。

「嗯!」眾人齊齊點頭。

「好吧!」東方朔一陣無力,沉吟片刻,示意眾人圍攏過來,這才壓低了聲音道:「這麼說吧,這回劉陵干政,已經讓陛下十分不滿,且對王國生了更大的警惕之心。陛下有削藩的心思是不容置疑的,關鍵還是看時機是否成熟。」

「也就是說,陛下尚需要一個對王國動手的借口?」公孫策一語道破天機。

東方朔點點頭。

「一旦陛下對王國動手,新法必定是一把利劍哪!」公孫策嘆道。

「正是如此!」東方朔點頭。

「說到底,目下最重要的,還是將新法順利施行下去。否則,一切都是幻影。只有新法推行成功了,後面的事才有新法的出頭的份!」秦城總結道。

「一語中的!」竇非贊道。

……

好不容易忙中偷閑尋得半日時間,秦城便策馬急急趕到了汲黯大夫府上。

「柳木是汲黯之孫……這和柳木離開軍營有什麼關係?汲黯不是已經贊同與匈奴交戰了嗎?」來的路上,秦城對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

在府門前向門子講明了身份和來意,門子不敢耽擱,急忙進去通報。

秦城在府門前等候沒多久,汲黯便跟著門子出來相迎。

「大將軍駕臨寒舍,未曾相迎,失禮!」汲黯向秦城拱手,「大將軍請!」

「冒昧前來叨擾,大夫莫怪。」秦城拱手還禮,跟著汲黯走進府中。

少頃之後,秦城和汲黯在正廳相對而坐。

「大將軍今日前來,其意為何?」寒暄過後,汲黯緩緩問道。

「大夫該是能夠料到,晚生為柳木而來。」秦城說道,「前些時日柳木離開軍營之後便再沒有回去過,晚生深感奇怪,特來詢問。不知柳木可是有恙?」

「呵呵!」汲黯撫須而笑,「不曾有恙,木兒好得很!」

「哦?」秦城更覺奇怪,「不知大夫可否叫柳木出來相見?」

……

汲黯府邸不大,且布置簡樸,但與之有些格格不入的,是府中有一小小的花圃。

冬日降臨,百花凋謝。此時在花圃中的人,自然不會是看花。不看花,面對一園荒草,便只能懷情。

汲黯府邸中的花圃邊有一條人工引造的小渠,小渠中細水潺潺,水邊有亭,亭中有人。

那是個女子,素衣挽鬢,背圃面溪,安靜恬釋。

「大將軍,你要找的人便在此處。恕老夫不奉陪,你自己過去吧。」汲黯將秦城引到此處,便不再前行。

「那分明是個女子……」這句話到了秦城嘴邊,卻怎麼都沒有說出來。

汲黯自然不會將自己帶錯路,更不會眼花。秦城是聰明人,他隱隱覺察出了柳木這些時日一切不尋常的根源,甚至是他在軍營時一切不正常的根源。

汲黯拱手走了,秦城卻久久沒有動。

冷風飄飄,草木依稀,院中唯余你我兩人……

其實秦城只想說一句:「我操!」

「將軍既然來了,為何站在原地久久不肯挪步?」那人的聲音傳來,分明是很好聽的女人聲音,卻將秦城驚得一身雞皮疙瘩。

是女人的聲音不錯,但是和柳木的聲音極為相似。但問題是:在秦城的感官中,柳木一直是個男人!

「咳咳!」秦城清了清嗓子,以盡量使自己的話聽起來正常些,只是沒想到話一出口便成了:「夫人,你家相公可在?」

「……」素衣女子聞言一陣沉默。

秦城也大感尷尬,沒辦法,這種轉變實在是太難了——這就好比,有朝一日跟你同床共枕多年的老婆突然告訴你:其實老娘以前是個男人……

不等秦城胡思亂想,女子變調的聲音頓時殺了過來:「秦城,你是不是想死?!」

秦城一陣欲哭無淚,此情此景,秦城真的想回答一句:「我正有此意,你是怎麼知道的?」

女子嘶喊這話的時候,已經站起身,轉過來,怒目盯著秦城。

雖然……雖然此女容貌清麗,異性特徵十分明顯,但是骨子裡那份氣度,卻真真切切的告訴秦城:老子就是柳木!

「呵呵……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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