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公主骨牌

秦城那番話說出口,聽得柳木一愣一愣的,如此犀利的言論,柳木還是頭一回聽到,且先不說秦城這番話正確與否,柳木對秦城思慮如此之遠也感到極為驚異。這個思量已經超過了一個普通將軍的範疇,甚至說超過了軍方的範疇,但是秦城卻說的那般自然。

也正是因為如此,柳木才倍感意外,到現在為止,柳木總算得明白,秦城的志向怕是遠不止於沙場征戰。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柳木才真切的理解到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句話的含義,或許是自己從來都沒有想過那麼遙遠或者說離自己那麼遠的東西,自己方才才會在對待匈奴俘虜的問題上表現出與一個將軍身份不符的仁慈。

但是轉念一想,柳木又覺得有些不妥,或許自己與秦城的差距不僅是有無遠見的問題,還有那個不可逾越的鴻溝。想到秦城先前那句話,柳木的耳根有些微紅,抬起手抹汗的動作也有些不自然。

偌大的戰場平靜下來,驃騎營的將士們卻沒有立馬歇息的時間,騎兵戰場的打掃工作總比步兵戰場要麻煩的多,因為騎兵的高機動性,所以軍士的斷肢殘骸總是到處都是,你收拾完這一具屍體,總還有下一具屍體在更遠處。

六七千匈奴軍士被剝奪了武器甲胄集中起來,由全副武裝的驃騎營軍士看押著,準備讓逐郡的屯軍先押解回去,然後再由朝廷發落。有俘虜需要處理是麻煩的,但要是殺光那些匈奴人,驃騎營又必須付出更大的代價,因為人知必死後在臨死前的反撲總是最激烈的,兩者權衡,多跑一些路程便算不得什麼太費力的事。

相比之於匈奴大軍的傷亡,驃騎營的損失便要小的多,傷亡數字如果給丹狼知曉,他一定會大喊「這不可能,這不科學!」驃騎營依仗的不僅是輕重騎合劍的威勢進攻,還有軍醫制度帶來的死亡銳減。

驃騎營和丹狼的大軍,算不清到底誰是勞師遠征的一方誰是以逸待勞的那方,匈奴自大漠奔襲而來,卻在上谷作戰了很久,驃騎營從長安北上,靠近上谷時也做了簡單的休整。

丹狼要自殺,秦城不給他機會,他便索性閉上了眼睛,扮作活死人,對身邊的人和事不聞不問,只是偶爾在匈奴軍士叫喊的時候,咳出一口鮮血。

驕傲的人比常人更無法接受失敗,尤其是天之驕子,雖然他們看起來很強悍,但實際上他們的內心有時候比誰都脆弱。

先前那座埋伏有匈奴騎兵的小鎮,現在成了驃騎營的軍營,和伊雪兒如出一轍,秦城也是將主力駐紮在小鎮外,然後將傷員搬進城來照料。大軍經過大戰,上谷已經沒有了匈奴騎兵,下一步驃騎營該去向何方尚且不論,趁機做一番休整還是有必要的。

在本土作戰不比草原,在草原驃騎營沒有休整的機會,因而驃騎營損失很大,但是本土不同,隨時有城鎮可以休整,傷員可以及時得到救治或者安排,如此便能大大降低死亡人數。

……

「將軍,衛將軍派哨騎過來了。」秦城正在小鎮一個屋子裡吃飯,秦慶之進來稟報道。

「叫進來。」秦城道。

須臾,一名風塵僕僕的軍士進了屋子,對秦城稟報道:「我家將軍讓屬下轉告秦將軍:我等在雁門未尋遇到匈奴大軍主力,種種跡象表明匈奴主力已經離開雁門。現我部大軍正一路北上,若是情勢需要便直接進入大漠草原,還望秦將軍這邊要留神一些。」

秦城皺了皺眉頭,問這個軍士道:「你們在雁門未曾與匈奴騎兵交戰?」

「有過一次交戰,但是對方只有兩三千人,將軍判定說這些騎兵都是用來迷惑我軍的!」軍士一五一十答道。

「衛將軍還有沒有其他要告知本將的消息?」秦城點點頭,問道。

「沒有了,就這些。」軍士道。

「告訴衛將軍,本將已經知曉了。若是衛將軍要進入大漠,就說本將定會來與之呼應。」秦城道,「你下去休息罷。」

「諾!」

軍士走後,秦城沉思良久,眉頭緊緊皺著,一直到秦慶之說哨騎回來了,有事情稟報。

「在西邊二十里之外,我軍抓到了一個匈奴游騎……」進來稟報的哨騎如是說道。

「走,帶本將去看看。」

……

雖然丹狼自打被秦城逮住之後就一直被綁著,但秦城還是單獨給他設了一張帳篷,將他與其他匈奴軍士隔開,免得丹狼不安分給自己惹出事來。逐郡的屯軍秦城已經派人去聯繫了,明日逐郡的屯軍便會派人來暫時領取這些俘虜,今日夜裡秦城就將俘虜安置在城外,派了大量的人輪流看守。

丹狼被反手綁了仍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帳篷里,讓丹狼極度鬱悶的是,整張帳篷里一件物什都沒有,顯然是秦城為了防止他瞎搗鼓什麼東西。而僅僅是這張帳篷外,秦城就足足布置了驃騎營一個隊的兵力!可見秦城心思之謹慎。

天已經黑了,整個帳篷都黑乎乎的一片,唯有反手坐在空蕩帳篷里的丹狼,一雙還有些生氣的眸子在漆黑的空間里轉動著。感受到屁股下冷冰冰泥土的溫度,丹狼忍不住惱火的對著帳篷外罵道:「他娘的秦城,你得多小氣才連張氈子都不肯給本王弄一個?!」

沒有人回應他。

帳外驃騎營軍士的身影被燈火映在帳篷上,留下一道道黑影,丹狼看著那些沒有一個有移動幾分的黑影,恨得咬牙切齒。

許久之後,一個驃騎營軍士掀開帳篷的門帘走了進來。

接著從門帘透進來的光亮,丹狼抬頭看了一眼,卻發現那個軍士手中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顯然不是來給他送氈子的。

丹狼索性閉上眼睛,懶得理會這個軍士。

軍士走近了丹狼,在他面前蹲下,低聲對閉著眼睛的丹狼道,「北海王,你忘了公主的命令了嗎?」

這軍士此話一出,丹狼立即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來。原因無他,只因為這名裝扮與一般驃騎營將士無二的軍士,說的竟然是匈奴話!

不等丹狼說話,這名軍士掏出一塊骨牌在丹狼眼前晃了晃,雖然大帳內比較漆黑,但是帳外的火光畢竟還是有些能夠透進來,再者丹狼在大帳中呆得時間長了,早已經適應了大帳內的光線,面對近在咫尺的骨牌,丹狼一眼便認出,那是匈奴公主伊雪兒才慣用的令牌!

之所以丹狼能夠辨認出,乃是伊雪兒和他早就有過約定,兩軍進入漢境之後信使來往,便用這種骨牌為身份證明!

看清楚骨牌之後,丹狼大驚,不過卻還是沒有立即回答眼前這個說匈奴話軍士的話,而是驚疑道:「你是公主的人,你如何進來的這大帳?」

「先前卑職到這裡時,北海王你的大軍已經潰敗,卑職便索性一同做了俘虜,為的就是能與北海王見上一面。方才卑職借故小解,偷襲了那個看押卑職的漢軍軍士,這才得了這身行頭夠混進帳來。」軍士有條不紊的說道,說完,直直盯著北海王,等他答話。

「原來如此。」丹狼眼神在軍士手中的骨牌上看了兩眼,這才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此來為何?」

「北海王何故如此問?」軍士皺眉道,語氣已經頗為不善,「公主如果在此,怕是會問北海王好好的兩萬大軍,為何就成了漢軍的俘虜?」

「這……」丹狼羞愧難當,看了一眼一臉憤然神色的軍士,心裡雖然對對方的沒好臉不服,但是畢竟自己打了敗仗,也怪不得別人,只得道:「非是本王不聽從公主的安排,實在是大意了,本王本想獨自滅了這支漢軍,給公主分憂,不曾想馬失前蹄……」

「好了!」軍士擺擺手,低聲打斷丹狼的話,丹狼為何要獨自進攻漢軍大家心知肚明,無非是為了軍功,「公主不想聽這些。北海王還是說說接下來該當如何,卑職也好趕快回去復命!總不至於讓卑職就說北海王已經兵敗被俘,無力回天了吧?」

「當然不是!」丹狼急聲道,本來已經兵敗的他現在看到了復仇和找回榮耀的機會,自然不肯放過,聲音竟然也大了幾分,意識到失聲的丹狼連忙壓低了聲音道:「公主是否已經按照約定到了附近?」

「北海王說呢?」軍士不答反問,依舊是一臉慍色,「北海王快些說,卑職不能在此呆太長時間!」

「好好!」丹狼點頭不迭,「你回去告訴公主,明日漢軍就會派人來接應,若是公主肯動手,務必在黎明之前,到時本王一定帶領軍營中被俘的勇士呼應!如此定能大敗漢軍!」

「好!」軍士答應一聲,站起身,行禮道了一聲告辭,便拉開帳篷大步走了出去,行色匆匆,唯恐在此耽擱一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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