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百七十八章 雄獅不可及

番禹城。

公孫策帶著一隊騎兵偷襲了余善的輜重營,將輜重營內的糧草點燃之後,沒做停留,一頭衝進夜色里,火速趕回番禹城,只留下背後一地的衝天火光作為背景。

公孫策等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其實要想保證糧草充分被燒毀的話,他們還應該在輜重營阻擊一會兒余善大營撲過來救火的大軍,不過他們畢竟人手有限,能將糧草差不多點燃已是極限,若還要保證糧草盡數燒毀,恐怕他們這些人都回不了番禹城。

公孫策走後,不論是輜重營存活下來的軍士,還是附近別營的軍士,都自發撲向了燃燒的糧草,這些糧草都是他們的命根子,所以根本不用人招呼眾將士都會上來救火。

片刻之後,一身煞氣的余善趕到輜重營,大火比他預想中的要大,番禹城不比章治城,附近沒有河流,所以要撲滅如此大火其實是件倍加費勁的事情,所以他的臉色就更加憤怒,憤怒中帶著些絕望的死灰。

良久,余善才緩緩開口。

「番禹城中必定有高人,鮑管那老小兒不可能想得到如此周密的計畫!」出乎余瑞之的意料,余善在面對雪上加霜的困境時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冷靜異常,如冷風拂河面,不帶一絲感情,也沒有憤怒,他回過頭看向余瑞之,「傳令下去,大軍後退二十里紮營。」

余瑞之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只剩下一個「諾」字,此時看著余善冷靜到極點的臉龐,余瑞之發現自己根本就無話可說。

「能將番禹城從瀕死之境拉出來的人,不會是等閑之輩,先前是本王大意了。現在,是時候重新審視我們的對手了。」經歷了番禹城一系列「不合常理」的打擊,若是余善還不能發現其中的蹊蹺,他這麼多年的賢明也算是徒有虛名了,大敗之後,余善終於表現出了一個大藩王應有的智慧。他想了想,問余瑞之道:「大漢皇帝的使臣是什麼時候到王城的?」

「八日之前。」余瑞之在心裡算了算日子,回過神之後詫異道:「我王是懷疑大漢皇帝派了人助鮑管守城?」

「那皇帝既然能派人到王城阻止我等進攻南嶽,為何就不能派人去幫助鮑管守城?記得你先前就跟本王說過,現在的大漢皇帝雖然年輕,卻是個賢能的君王。」余善說道,隨即眼中又多了一絲疑惑,「不過本王納悶的是,大漢皇帝派往王城的使者八日前便到了王城,為何番禹城直到今日才顯現出異樣?」

「或許,大漢皇帝派遣使臣的時候本就是前後兩批。」余瑞之推測道,話說出口才發現這句話極為白痴,他心裡無奈的苦笑了一下,兩個主事人湊到一起後,智慧果然是此消彼長的關係,余善突然表現出來的賢明讓自己的思維竟然有些遲鈍了。

「這不可能。」果然,余善開口否定了余瑞之的這個說法,默然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這回大漢皇帝派遣來王城的使者不是衛青,那是誰?」

「據報是個叫東方朔的。」余瑞之答道。

「不是還有個叫秦城的?怎麼,他沒到王城來?」余善追問道,這些事他先前都交給了余瑞之打理,這些日子凈顧著與南越的戰事了,沒怎麼關心這些,所以並不是很知情。作為一個藩王,日理萬機,自然不可能每件事都親自操刀。

余瑞之聞言猛然抬起頭,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多麼重要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之前竟然一直沒有引起他的重視,僅僅是這麼一轉念的時間,余瑞之背後的冷汗就冒了出來,前些時日忙著進攻番禹,因為如何對待漢使早就有了主意,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太注意這些!

「是叫秦城……將匈奴趕出查哈地,讓軍臣單于死在戰場的秦城。」余瑞之發現自己的嗓子有些發乾。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發現,自己跟眼前的這個王上,著實存在著差距。

「對匈奴作戰從未一敗,僅率幾千騎兵便敢直搗匈奴單于王庭,最後還全軍而還的秦城么?」余善若有所思,因為思考,他的眼眸中精光連連,「這麼重要的一個人物竟然被我們忽視了,大軍有此敗不足為奇。」

「我王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秦城在搗鬼……這怎麼可能?」余瑞之震驚的無以復加,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怎麼不可能?」余善看了余瑞之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他沒有來王城,這就是證據。況且,除了這個理由,你還能想到其他?」

余瑞之啞口無言。

余善繼續平靜道:「此番進軍南越,一路到番禹,我等打得太順利了些,因為順利,所以便有些輕敵忘形。這不好,你應該早日提醒本王的。」

余瑞之啞然的看了余善一眼,卻發現余善正盯著自己,觸碰到那冰冷威壓的眼神余瑞之心中一驚,知道這已經是余善在責怪自己的失職了,當即汗顏道:「臣下,有罪。請我王責罰!」

「現在不是討論責罰的時候。」余善淡淡道,轉身走向大帳,「召集眾將大帳議事。」

余瑞之看著余善的背影,愕然良久,就這麼一瞬間,余瑞之忽然發現余善的背影又偉岸了起來,讓他有種仰望大山的感覺。這讓余瑞之想起小的時候,那時候余善將自己從貧寒家中接到王城培養時,自己看著他的背影也產生過這種感覺。只是不知為何,隨著自己學識和年齡的日益增長,這種感覺日漸淡化直至消失,自己也曾一度認為,以自己現在的見識智慧,已經不需要再仰望那個背影。而今日,余瑞之才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雄獅永遠都是雄獅,他想偷懶不動腦子便罷了,他一旦動腦子,其天生的雄獅思維,根本不是其他動物可以比擬的。

……

當鮑管提出要為今日大勝給竇非和公孫策擺慶功宴的時候,竇非很果斷的拒絕了,他不僅拒絕了自己那份,連帶著公孫策的那份也拒絕了,就在鮑管退而求其次問竇非想要自己用什麼回報他時,竇非的回答出乎鮑管的意料。

「我要工匠,越多越好,還有民夫,越多越好,從此時起,這些人必須聽某指揮,並且南越王要告訴他們,做好日夜辛苦的準備,當然,至於南越王用什麼向他們保證某不過問,某隻要他們甘之如飴的勞作便可。另外,番禹城內能夠收集到的木材、鐵料全都收集起來,某同樣不管南越王用什麼手段收集,但是南越王要保證某所要的木材、鐵料能滿足耗用。」竇非很認真的說道,說完,似乎覺得這麼表達還是有些不明白,又補充道:「城內不能有一個閑著的成年男子,不能有一尺閑置的木材,不能有一兩沒用的鐵料。」

「軍師莫非是想建造一座府邸?」鮑管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便是如此,不過隨即被他自己否定,這種事情他自己或許做得出來,但是眼前這個有大智慧的軍師明顯不會在這個時候興師動眾給自己造府邸,雖然只是短短一日相處,但是鮑管對竇非很有信心,所以鮑管很真誠的問道:「要不要本王調些軍士幫忙?」

竇非搖了搖頭,嚴肅道:「軍士這兩日必須休息好,不用做其他任何事情。若是某所料不差,兩日之內余善應該不會攻城,所以南越王要加緊救治傷者,兩日之後,凡是能動的軍士,都要站在守城的位置上。而現在還健康的軍士,南越王最好保證他們能肥上一圈。」說罷,看了南越王一眼,又道:「不要捨不得本錢,南越能不能度過此劫,就看兩日之後了。」

竇非說的是南越,不是番禹城。

鮑管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忽然滿懷希望的問道:「軍師不是說三日之後有援軍會到嗎?」

「某先前說的是不出意外。」竇非義正言辭道,絲毫不覺得自己這話有什麼不妥,「但是眼下誰也不能保證到時候到底有沒有意外,所以若是番禹城的守軍不能守住城池一兩日的話,情況會很複雜。」見南越王神色輕鬆,竇非不得不加重語氣道:「其實,某覺得出意外的可能性要比不出意外的可能性大很多。」

「啊?」南越王一愣。

「不妨跟南越王明說,兩日之後你最好能發動城中民勇上城協助守城,否則,就眼下番禹城這點兵力,要面對閩越四五萬大軍的奮力一擊,便是某有些伎倆,恐怕也是回天乏力。要知道,閩越大軍若是休整兩日之後再攻城的話,必然是作殊死搏鬥,其力度,將強於以往任何一次攻城!」竇非正色道。

「那……那番禹城豈不是危矣?」可憐南越王今日剛鬆了一口氣的心臟,又重新緊縮起來。

「南越王,別擔心,這不還有軍師嗎?」公孫策上前拍了拍南越王的肩膀,也沒覺得這動作有多麼不妥,以一副同情的神色好言勸慰道。

南越王渾身一個機靈,眼巴巴的看著竇非,「軍師救本王番禹……」

竇非揮了揮衣袖,淡定道:「所以南越王要記住某方才的要求,民夫,木材,鐵料,必須連夜到位。」

「軍師放心,本王這就去安排。」南越王擦了一下額頭冒出的冷汗,轉身就走。

「等一下。」竇非在後面叫住了他。

以為竇非還有什麼重要囑託的鮑管,立即停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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