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百六十七章 難破之勢(一)

一身戎裝的余善左手撐著懸掛在腰間的長刀刀柄,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顯得格外意氣風發,自然也有一股霸道味道在裡頭。要說方才四十齣頭的余善正是春秋鼎盛的時候,成熟與激情在這個年齡並存,加之餘善確實有幾分韜略,是以他這話說出來,讓人感覺不到半點輕浮,反而覺得是理所應當。

比之餘善,他側後那個文官服飾的男子還要年輕一些,三十幾歲的光景,氣度卻已經有了幾分雍容,不說有多麼難得,起碼不是個差勁的。男子名叫余瑞之,是余善的本家,也是余善提拔重用起來的人,足智多謀,余善很多有用的治國之策就出自他手裡。到了軍中,余瑞之則主要充當軍師一樣的角色。

「南越王這三萬人雖然不比我軍精銳,不過也是他手裡最強的兵力了,要是固守番禹,仗著城高溝深倒也是個麻煩,況且南越王不定還有後援。但這並不是最主要的,對我軍來說攻克番禹只是時間的問題。瑞之現在擔心的問題是,南越王會不會派人去劫了咱們的糧草,或是斷了我們的後路。依照南越王的智慧,這事的可能性雖然小,但我王也不能不防。」余瑞之平心靜氣道。

「援軍應該是沒有的,南越王養活不了那麼多的軍隊。」余瑞之分析起正事來,余善也將方才的霸道收斂了一些,來跟他細細探討當下的問題,「要說斷我糧道,不是本王小瞧了他,那老匹夫還真做不出來。不過防一手總是不差的,這些事兒你多上心就是。」

余瑞之輕輕點了點頭,沉默一陣,轉移了話題,「算算日子大漢皇帝派遣的使者應該到吳城了。」

余善揮揮手,顯得不是那麼在意,「這回來得不是衛青,余瓊應該能應付得來,再不濟拖上一些時日總是可以的。」

「瑞之憂心的不是這個,而是王城的那些人。」余瑞之悠悠道。

余善從鼻孔里哼出一道冷氣,不屑道:「你還擔心王城的那些人跟大漢皇帝的使者勾結了?放心吧,他們暫時還沒有那個膽子!」

「別人沒有,騶丑(閩越王)可是有的。如今您不在王城,可沒人能管著他了。」余瑞之所有所指道。

「他能怎麼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罷了!」余善道,「只要本王破了番禹,蕩平了南越,他們再怎麼折騰也不過是一群跳樑小丑而已。」

余瑞之微微一笑,「我王說的是,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儘快攻克番禹。」

「只要攻克了番禹。」余善一手扶上瞭望塔的欄杆,重新望向番禹城,「一切都不是問題。」

余瑞之輕輕點頭,忽然一蹙眉,因為他想到方才余善這句話若是反著說的話,便是:若是不能攻克番禹,就有無窮問題。

……

在回郡守府的路上,秦城忽然想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因而一回到府上,他便叫來了公孫策和竇非。

「竇兄,你是法家對吧?」幾人方一坐下,秦城便問竇非道。

「秦兄問這個作甚?這有何疑問?」竇非不解道。

秦城接著道:「先前你與東方兄就出兵閩越的問題論戰時,我注意到你的言語中滲透了縱橫學派、儒家學派、兵家學派的思想,不單單是法家思想,所以有此一問。」

「原來如此。」竇非瞭然,洒然道:「當今之士,哪裡會只知道一家之言,多半是諸家典籍都有涉及,這不足為奇。因為若是單單只通某一家的學識,很難應付實際中的各種問題。只不過我對法家研究最為深入,也認為法家最為精闢、最適合治國罷了。」

聽竇非這樣一說秦城心中便有了底,這也跟自己心中猜測的八九不離十,繼續問道:「不知竇兄對兵家知道多少?」

「兵家?」竇非更是不解,「比起秦兄,我最多算是略懂。不知秦兄問這個又作甚?」

秦城沒有直接回答竇非的問題,而是肅然道:「不瞞竇兄說,雖然東方兄去了閩越,但是能否見到余善實在是未知之數,就算我等在此給余善施加壓力,但是余善若是鐵了心要攻克番禹之後再見東方兄,拖上個十天半月並不難,對此我等並無辦法,眼下的局勢對我等很不利。」

竇非蹙眉想了想,抬頭問道:「秦兄是擔心番禹撐不了多久?」

「正是。」秦城道,「余善此番對南越用兵,可謂準備充分,南越我雖沒去過,但既然能被余善在不到半月內西進五六百里,直逼番禹城下,可見南越王此番對陣余善並沒有多大勝算。若是余善有意拖延個十天半月,等他攻克了番禹,那可就麻煩了。」

「那倒是。」竇非點頭表示贊同。

「等等,你們倆要商討這些便商討,叫我來又是作甚?」公孫策不滿的插話道,「這光聽你們說了,我根本插不上話嘛,來了也是白來。」

秦城不去理會他,擺擺手示意他噤聲,只是看著竇非。竇非只是稍作沉吟,便明白了秦城的用意,問道:「秦兄莫非是想助南越王守城?」

「知我者,竇兄也!」秦城嘿嘿笑道。

「秦兄是想讓我去助南越王守城?」竇非又問道,臉上已經帶了幾分驚訝的神色。

「正是!」秦城肯定道,「我等皆有官身,此時不方便直接捲入南越王與余善的戰爭,而竇兄現在還是白身,去正是合適。不知竇兄是否願意?我讓公孫兄陪你去,作為你的隨從,護你周全,若是萬不得已他亮出官身也可保你性命無虞。」

秦城說罷,眼睛直視竇非,等著他的答案。

「唉,這事兒你得問問我的意見啊!」見秦城問都沒問便安排了自己的去處,公孫策嚷嚷道。

「你服從安排,此行我最大。」秦城淡然道。

「……」公孫策。

竇非站起身,向秦城拱手一禮,「既然秦將軍看得起,某自當為大漢效命。」

秦城明白竇非話里的意思,既然他用了官稱又有意提到大漢,便是將此事從私人角度上升到公事角度,事情完了之後秦城是要在劉徹面前給他表功的。至此,竇非也算是結束了對秦城的考察期,正式上了秦城的賊船。官場不能沒有盟友,竇非若是入仕,定然是搭秦城的線了。

秦城心裡一陣欣喜,喜上眉梢,難掩激動道:「好,竇兄報國之心,日月可鑒!」

「公孫兄,收拾一下準備出發。」

幾人說話間,完全不曾去想南越王是否會接受竇非相助的問題。因為在幾人看來,這明顯不是個問題。

……

章治城。

東方朔和余善帶著一干侍衛到達章治的時候已經快要日暮,從吳城到章治千餘里的路程,甩開大隊縱馬「飛奔」的東方朔和余瓊等人,還是整整走了四日,這其中有什麼貓膩東方朔心知肚明,但虎落平陽被犬欺,人生地不熟的,強龍還真壓不過地頭蛇,況且東方朔也沒認為自己能跟老虎強龍扯上關係。自己跟余瓊兩人之間最多是大狗跟小狗、胖蛇和小蛇的關係。

進了城,東方朔被余瓊領到驛館歇息,準備明日再趕路。經過連日來的折騰,東方朔早已沒了發脾氣的慾望,連個難看的臉色都懶得給,一臉表情就是沒有表情——做個表情也得費力不是?現在東方朔覺得沒必要為了余瓊費什麼力。

雖說早就料到自己到閩越來想早日見到余善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但是知道是一碼事,親身體會了余瓊等人的怠慢和貓膩又是另一番感受,東方朔要是淡然的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明顯也不大可能。

「侍郎先歇息,待明日天明,我等再行趕路,下官退下了,連日趕路下官這身子骨還真有點不適應,今日就有點頭暈腦脹。」余瓊給東方朔安排了住處,頂著一張在東方朔眼裡欠揍到極點的笑臉,退了下去。

「等這邊的事情完了,老子早晚把你扔到烏龍江去!」東方朔罵了一聲,鑽進被窩睡覺去了。南方睡床,北方睡炕,初到閩越的東方朔不免有些不習慣,好在現在天氣轉暖,倒也沒那麼難以消受。

翌日一大早,東方朔早早起床,收拾完畢之後正打算啟程,余瓊的僕從跑過來跟東方朔說道:「稟侍郎,我家主人昨夜突發疾病,現在正卧床不起,特命仆下來報,希望可以暫緩兩日再趕路。」

「什麼?!」東方朔聞言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一把推開那僕從大步就走向余瓊的房間。

早就知道這廝不會老老實實趕路,在路上整些幺蛾子就罷了,現在竟然都開始裝病了!東方朔如何能不生氣?

但是當東方朔看到余瓊躺在床上那奄奄一息的模樣,又確實提不起來脾氣,人活著生病總是常事,也沒誰規定有正事的時候就不能生病,再者就算是余瓊裝病,東方朔也沒有辦法。

在余瓊房裡待了片刻,東方朔還不得不說了兩句違心的安慰之言,這就準備回房繼續呆著。

正當東方朔準備出門的時候,一個身著戎裝的軍士急匆匆跑了過來,連門都沒叫直接跑進屋,對躺在床上的余瓊驚慌道:「大人【注】,大漢起兵了!水陸大軍超過兩萬人,已經進到駐烏龍江邊!」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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