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我是你舅舅

長安。

劉徹憑欄而望,天空晴朗。在他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已經不復年少的臣子,張騫。

「建元三年、四年、五年,元光一年、二年、三年……六年……十年了,整整十年!」劉徹溘然長嘆,轉頭看向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張騫,神色中諸多不忍,卻忍不住責備道:「張騫,這十年,你都跑到哪裡去了?!

怎麼一點兒音信都不給朕?

朕整整想了你十年……!」

「陛下!」張騫早已忍受不住,眼淚差點就要奪眶而出,他迎面拜倒,以頭搶地,聲音顫抖,「臣雖遠在天邊,但心思無一日不在陛下身邊……!」

劉徹扶起張騫,「說說,這十年,你都經歷了些什麼?」

張騫抬起衣袖擦了擦眼帘,緩緩道來:「建元三年,臣奉陛下之命取道草原,出使西域。原本一切無恙,誰知到了草原沒多久,便被匈奴人發現,他們不理會我們是使節還是軍隊,直接將我們扣押了起來。這一扣押,便是八年!期間,臣雖不得已娶妻生子,但西行之意志一日不曾改變。奈何匈奴人看的太嚴,臣實在沒有機會。直到去年,臣才找到機會,逃離匈奴王庭,去了大月氏。

到了大月氏,臣跟大月氏女王百般陳訴厲害,女王卻始終不同意出兵。他們已經習慣了當下安寧的生活,他們忘記了仇恨,不願意再跟匈奴人開戰。無奈之下,臣只得起身返回。卻不料半途又被匈奴人給捉了去、帶到匈奴王庭。直到秦將軍率軍奔襲匈奴王庭,臣才得以重回大漢!

陛下,臣沒有完成使命,請陛下責罰!」

張騫面露痛苦之色,拜倒請罪。

「起來吧!」劉徹嘆了口氣,張騫一席話說的平淡,但是劉徹能夠體會其中的艱難,他又怎麼會真的怪張騫辦事不力?「如今有沒有大月氏的幫助已經不重要了,但是你西行的功績是不可磨滅的。或許當下還不能看到效果,但是朕可以預見,這對後世,必然有著非凡的影響!日後大漢的疆土會比現在大得多,東邊的,西邊的,南邊的,北邊的,很多領土都將在大漢的統治下,你這回西行數萬里,意義不可謂不重大。」

劉徹如是說道。若是放在三年前,他或許還不會這樣想,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對匈奴作戰的勝利,對察哈地的控制,都給了這位年輕的帝王以極大的信心。而由此,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其心中的韜略和藍圖也更加廣闊。

「臣,慚愧!」張騫愧然道,隨即想到什麼,從衣袖中掏出一份錦帛來,呈給劉徹,道:「這是臣這些年西行路上繪製的地圖,雖然還很粗糙、不甚詳盡,但總歸勝過沒有,這也是臣這一路的心血。」

「哦?」劉徹接過那份不小的錦帛,展開一看,神色立即變得凝重起來,越看越興奮,最終合上地圖時忍不住讚歎道:「好你個張騫,真有你的,朕就知道當初沒有看錯人!有了這份輿圖,日後漢軍再要奔襲大漠,深入西域,便不會如同瞎子一般!有了這份輿圖,便有了方向!這將大大增加我漢軍對陣匈奴獲勝的把握!」

張騫聽到劉徹如此盛讚自己繪製的地圖,心中也是欣喜異常,只覺得自己這十多年的苦總算沒有白受,高興之下,又道:「除了這份輿圖,臣這一路西行還有不少收穫。除卻大月氏,大腕、烏孫等國,都有意向與大漢通商,建立友好關係,西域的汗血寶馬,乃是名貴馬種,速度耐力和個體,都比中原的馬都要好得多。還有西域的風土人情……」

或許是因為激動,或許是自己這十年來的辛苦終於能夠得到肯定,張騫興奮之餘,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儘管張騫話說的凌亂,劉徹卻並沒有打斷他,一直等他說完,停止的時候,劉徹才嘆道:「英雄,你是朕大漢的英雄!」

……

劉徹與張騫一直交談了整整一個上午,用過膳之後,午後劉徹帶著張騫來到一處湖心亭,而衛青和韓焉已經等在那裡了。

「來,見過衛將軍。」劉徹帶張騫進了亭子,坐下來,「還有韓焉。」

一番寒暄之後,劉徹道:「這些年,朕一直在和衛青研究這精鋼造劍的技術,這些年雖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還以此鑄造了一匹環首刀,但是效果並不理想。」

說罷,劉徹將一個木盒子拿到案几上,面帶微笑對衛青道:「衛青,這是張騫給你帶來的見面禮,你拿刀匠作府造辦。」

衛青自然知道這便是陛下先前提起過的西域精鋼技術,當下鄭重接過。

等衛青接過盒子,劉徹繼續道:「多少年了,朕一直在夢想著,這削鐵如泥的寶刀!寶貝啊!

張騫,你知道嗎?正是你滯留匈奴王庭的第三年,朕就放棄了和大月氏締結軍事同盟的念頭,而是決定傾一國之力,單獨打贏匈奴。知道是誰讓朕下定這樣的決心的嗎?除了充實的國力,就是因為朕,發現了衛青。當然,現在又多了一個秦城。」

張騫聞言立馬向衛青拱手道:「臣早就聽說過衛將軍和秦將軍的威名!」

衛青連忙漢一個,「是陛下過譽了!」

「當然了,張騫所說的西域的情況,讓朕眼前霍然一亮啊!朕因此就覺得,朕大漢的戰略,應該更為深遠一些,凡地域,我大漢力所能及之處,都要通商,開拓新商路。」劉徹說道。

衛青立馬向張騫拱手道:「博望侯(張騫),衛青將向您請教關於西域的情況!」

「好!」劉徹舉起手點了點張騫和衛青,道:「把你知道的情況,都好好和衛將軍說說。好了,你們另找地方去聊去。」

「臣告退。」衛青和張騫聞言,起身告退。

衛青和張騫走後,劉徹對韓焉說道:「讓於單過來吧!」

「諾!」韓焉應了聲諾,便去宣匈奴太子於單,當然,是以前的太子。如今,他只是大漢的一個俘虜罷了。

於單跟著韓焉走過來,到亭子邊便拜倒,唱道:「於單拜見大漢陛下!」

「於單?嗯,模樣倒是有幾分漢人的清秀。」劉徹打量了跪拜的於單一番,說了一句看似不著邊的話。

「陛下謬讚了!」於單搞不懂劉徹打的什麼主意,只得道。

「你既然是匈奴的太子,不在大漠好好做你的太子、做你的單于,到中原來幹什麼來了?」劉徹看著於單,好似很好奇的問道。

「……」於單一陣語塞,頓時憋紅了臉。

劉徹的這話問得確實太打臉了些,於單低著頭,心道要是能夠選擇,你以為我願意放著好好的單于不做,跑到你這裡來喝西北風?

「對了,你是軍臣的兒子,那麼你阿娘是誰?」劉徹不給於單揣摩的時間,又問道。

「於單的母親,乃是南宮閼之。」於單垂首答道。

「南宮?南宮……」劉徹喃喃了幾遍,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好像是想到什麼痛心的事情似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忽然,劉徹放高了音量,對於單道:「於單,你可知朕是誰?」

「陛下……」於單一陣汗顏,內心突突個不停,心想這大漢的陛下還真是奇怪,說話怎麼如此不著調,你是誰你問我幹嘛啊?你就是想殺我也不用這麼折磨我啊。想雖然如此想,於單還是老老實實道:「陛下乃是大漢的天子,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

說完,於單心想,我這麼說你應該挑不出毛病了吧,你總不能說自己沒有雄才大略,平庸至極吧?

沒想到,劉徹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將於單雷的愣在那裡,長大了嘴巴,腦子完全陷入了混亂。

劉徹道:「朕不僅是大漢的天子,還是你的舅舅!」

說罷,不等於單反應過來,道:「你母親南宮公主,乃是朕的姐姐!」

「什麼?!」於單一陣獃滯,原來鬧了半天,大漢的陛下,竟然是自己的舅舅。

話說,貌似這樣也挺不錯,至少,好像不用死了吧?

「朕七歲那年,你母親,當時的南宮公主,作為大漢和親的公主,嫁入草原,成了軍臣的閼之!」劉徹閉上眼睛,彷彿在回憶那一刻的生死別離,「那一年,南宮不過只有十四歲罷了!一介女子,卻要挑起整個大漢苟且和平的擔子!從那時候起,朕便下定決心,日後一定要廢除大漢的和親制度。大漢的和平,不能建立在犧牲女人的基礎上。若是一個國家的和平,需要用一個個年輕的女人來獲取,那麼這個國家,又要那和平何用?

四年前,朕合軍七十萬,伏兵馬邑,從此便拉開了漢匈之間的軍事對抗。皇天不負有心人,到今日,朕的大漢,終於不用再依靠女人來換取和平!而漢匈之間,攻收也易行了!

但是,這還遠遠不夠!朕要徹底征服草原,征服匈奴,直至你們在沒有力量威脅大漢的和平!

太子,你說,朕這麼做,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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