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十三章 彩頭

阿史納雖然好大喜功而且天生一副愛幻想的性子,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是笨蛋一個,相反,作為此番伏擊李廣的伏兵頭領,他也有著過人之處,所以當他揮舞著長刀拐了一個彎沖向眼前漢軍沒兩步後,他就發現了問題的異常。

這伙衝出來的漢軍騎兵,和方才衝進去的,好似不是同一夥!

不說其他,最明顯的莫過於這伙正對著他們衝來的漢軍手中握著的兵器和先前的漢騎就大不一樣。

那不是長刀,而是長戟!

對於阿史納這種級別的匈奴高級將領來說,漢軍的各種常規兵器他是無比熟悉的,就說長戟,那是漢軍步兵和車兵才有的裝備。車步兵的裝備如今怎麼到了漢軍騎兵手裡?

憑著還算好使的眼神,阿史納立馬又發現了這些漢軍騎兵手中握著的長戟和漢軍車步兵的制式長戟還有著些微的不同,到底有哪些不同阿史納一時也說不上來,但是阿史納卻無比肯定這一點——這是一個百戰將領的直覺。

發現了眼前漢騎兵器的不同之後,阿史納立馬又發現了其他問題。比如說,這伙漢騎的鎧甲,還有他們的戰馬竟然都披掛上了甲胄!

最後,當阿史納的眼神觸碰到這伙漢騎後面正有一群騎兵在往裡奔進時,他終於肯定了方才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猜測:這伙衝出來的漢騎,果真不是方才衝進去的那一夥。

在阿史納終於弄明白這個問題之後,他手中的長刀已經狠狠向前斬去。因為這伙漢騎已經衝到了他面前,即便他們不是自己要追殺的目標,即便他們有著長長的而且看起來無比威風霸道外加鋒利的長戟,即便他們的戰馬都披掛著護甲,即便他們氣勢洶洶的衝出來而且戾氣衝天,阿史納和他身後的匈奴騎兵們,除了迎上這群漢騎之外,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山道,不寬不窄;騎兵,不多不少。

再怎麼說阿史納也是大匈奴崑崙神庇佑下的百戰勇士,俗話說就是有百夫不當之勇,所以即便對面的漢騎手中的長戟很長,而且刺出的速度也不慢,阿史納還是很輕易閃過了這把長戟的致命一擊,然後將長刀狠狠斬上了對方的胸膛!然而,令阿史納吃驚的事再一次發生!對自身這一刀無比自信的阿史納,卻發現自己這一刀並沒有破開對方的鎧甲然後像往常一樣在敵人的胸前帶起一片血花,雖然阿史納的這一刀力道驚人,將那名漢騎斬落馬下,但那完全是蠻力起得作用,自己的長長刀生生從對方的甲胄上滑過,在對方的甲胄上留下一道醒目的刀痕,卻沒能破開對方的鎧甲!

驟然遇到如此意外的情況,阿史納的第一反應不是去猜測對方是否穿了一層厚度足夠駭人的生鐵,也不是去看自己的長刀是否已經不再鋒利,而是將長刀再一次狠狠斬在另一名漢騎的身上!

這一回,他加大了力道。

但是結果,依舊一樣。

一連幾刀下去,除了最後一刀勉強破開對方的鎧甲,之前的情況和第一回一模一樣。

阿史納震驚了。

憑藉著不凡的身手,阿史納迅速作出了戰術調整,他的長刀不再去碰漢騎的鎧甲,而是直接去抹對方的脖子。

但是並不是每一個匈奴悍騎都有阿史納的身手,所以他們沒有時間去調整長刀的方向,大多數人甚至都沒來得及揮出第二刀,便被對方的長戟刺落馬下。

還有更多連漢騎第一刺都沒有躲過的匈奴悍騎。

當匈奴悍騎揮舞著長刀卻不能在第一擊給漢騎帶來實質性的傷害時,戰場的局勢變成了一邊倒的大屠殺!

要說戾氣,羊頭鎮的漢軍重騎算得上是最重的了。他們不僅在這回出征的前十幾日整天憋著,有敵人卻不能去打,而且在前兩日的羊頭鎮堡子守衛戰中,他們更是忍受夠了匈奴人的無恥和人多欺負人少的惡劣行徑。這回終於有了他們與匈奴悍騎面對面衝鋒較量的機會,哪個將士不是憋著一身的勁兒一腔的熱血?而兩日來的休息讓他們有足夠的體力來承載這種旺盛鬥志。

這是發揮重騎優勢的一戰。

這是重騎可以任意廝殺且不殺盡敵人不罷休的一戰。

這是一場屠殺!

「殺!」

這是千餘重騎此時最整齊的口號。

這是千餘重騎此時最整齊的動作。

無需其他語言表達,一個字足矣。

無需其他表達,一個動作足矣。

繼輕騎千里奔襲楊威大漠之後,重騎再度狠狠出擊。

……

以馬大山的重騎前曲為先頭,重騎三曲盡數奔出山道。

千餘重騎,直接將匈奴悍騎軍陣從中間撕開,從山道一路殺出,殺到草原,將三千匈奴悍騎殺的潰不成形。

面對不死戰神一般的漢軍重騎,這三千匈奴悍騎終於體會到了當日阻擊李廣進山的那兩三千匈奴騎兵兵敗如山倒的滋味。

重騎強悍的衝擊力,根本不是這些毫無防備乍然撞在一起的匈奴騎兵所能抗拒的。

雖然嚴格來說漢軍重騎實際上只有前曲的裝備是齊全的,也只有前曲算得上是真正的重騎。但是當前曲為後續部隊打開局面之後,當重騎前曲猶如一柄尖刀的三角形刀尖插進匈奴人軍陣的心臟後,一切就變得簡單而又順理成章了。

重騎一個衝鋒過後,僥倖衝過漢騎軍陣而不死的匈奴悍騎,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遇到了下一個問題。

若說匈奴騎兵方才經歷的漢軍重騎是第一個死神的話,那麼這裡還有第二個死神。

阿史納好不容易領著已經毫無隊形可言的幾百匈奴騎兵衝過漢軍重騎軍陣、衝進山道之後,渾身是血的他還沒來得及擦一把額頭上的汗,感嘆一聲自己的好命,懊惱一聲自己決策的失誤,便被眼前的事物驚得一時話都說不出來。

同時說不出來話干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還有他身後狼狽不堪的幾百騎兵。

阿史納看到,在他前方百步開外的空地上,一個騎兵方陣已經列好。為首一人,臉上正掛著令他膽戰心驚的陰笑。

那是一種陰謀得逞的笑。

往純潔的方面說,那是一種如小孩子搶到糖果之後露出的勝利性示威笑容。

若是非要找一個對阿史納來說算得上是好的一個方面的話,那麼就是眼前的這群騎兵,正是阿史納要追殺並且自信能夠滅殺的漢騎。

只不過這好的一方面後還跟著一個大大的壞的方面:這群已經列好方陣的漢騎,已經彎弓搭箭完畢,而箭頭正對著阿史納和他身後的幾百殘兵。

阿史納眼前一陣恍惚,他看到那個為首的年輕漢軍將領的嘴唇動了一下——那是因為發音引起的。

這個音節是——射!

「撤退!」

阿史納絕望的喊了一聲。

一陣蝗蟲嗡叫的聲音乍然響起。

方陣中近兩千輕騎和羊頭鎮本部幾百騎兵一齊鬆開了捏箭的手指。

幾百匈奴殘兵,瞬間被射中七七八八。

漢軍騎兵方陣前方,阿史納眼中的年輕漢軍將領,自然就是秦城。

「一個不留,殺!」秦城拔出長刀,拍馬而出,對面前的匈奴騎兵發出了必殺令!

「殺!」漢騎方陣高喊著衝出山道。

山道中僅剩的一些匈奴騎兵,連帶著阿史納,被這個騎兵方陣一帶而過,輕鬆盡數誅殺!而後,兩千多漢騎衝出山口,殺向還在草原上就被漢軍重騎沖的七零八落的匈奴騎兵!

前一刻,李廣率領漢軍重騎,接應秦城所領輕騎成功。

殺阿史納三千匈奴騎兵,只不過是漢軍重騎和輕騎勝利匯合一處之後的彩頭。

輕騎正面衝鋒殺敵是不怎麼樣,但是清掃已經沒什麼陣形和鬥志可言的零散匈奴殘兵,還是不在話下。

況且,和輕騎一起行動的還有羊頭鎮幾百騎兵。

當秦城率領兩千多漢騎衝出山口殺向草原上亂成一團只想著儘快逃命的匈奴騎兵時,已經完成了一個衝鋒從匈奴軍陣中殺透一陣的重騎,正好調轉馬頭又沖了回來。

重騎與輕騎,開始對中間的匈奴殘並聯合夾擊。

和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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