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憶水流年 章五十六 病房

陳凱燁,陳先生,那一刻正躺在私人病房的病床上,驚異的目光地朝我看來。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陳先生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以為自己看到了一位和陳先生長得很像的人,因為在我的印象里,陳先生可不是一個禿頭,而且也不會這樣病怏怏地躺在病床上,但是如果不考慮頭髮的話,眼前這個躺在病床上的人,無論是外貌還是神態都和陳先生一模一樣,讓我根本不敢質疑。

那時候我腦海里一團混亂,甚至不知道為什麼還有想轉身就走的衝動,但是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陳先生熟悉的目光時,我還是定了下神,朝著病房裡走去。

「陳先生?是你……嗎?」恍惚著走進病房,看著病床上那道熟悉的人影,我真的很驚訝。

聽到我的疑問,病床上的陳先生也是回過了神來,眼神從驚愕變成了沉穩。

「小東,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看到我走進病房,躺在病床上的陳先生上下打量著我,用有些粗重的聲音問我。

聽到這穿進耳朵里的熟悉聲音,我才真的確信自己面前的這個禿頭男人,真的就是一直以來我都深感佩服的陳先生本人了。

「啊,陳先生你弄錯了……我是因為我的一位朋友他爸住院了,我只是來看看他,沒想到您也在這裡……陳先生,你怎麼會這個樣子?是不是……你患病了?」

因為心裡實在太驚訝,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顯得太突然,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問出自己心裡最大的疑團。

這裡是癌症病房,陳先生既然在這裡,原因稍微想一下就能原因知道。但是我還是不敢相信,或者說是不願相信,前幾天還在我面前幫我遮風擋雨,出謀劃策,出手相助的陳先生,怎麼轉眼之間就落到了這個下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這樣,那還真是巧啊,呵呵。」聽了我的回答,陳先生也只是苦澀地笑了下。

「小東,走過來些說話吧,這麼遠我聽不清。」對於我這麼連珠炮似的提問,陳先生也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從床單里伸出一隻手,拍了拍床鋪,示意我走近一些。

被陳先生這麼一暗示,我立刻慢慢地向他走去。

「對了,把門關了吧。」我才走了兩步,陳先生忽然又這麼對我說了一句,那時候我才注意到我忘了關門,急忙轉身關上門,確認門關緊了之後,才重新轉身走向陳先生,房間里除了陳先生沒有其他人在,我就這樣一直走到陳先生床頭邊上的時候,才停下了腳步,然後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陳先生。

此刻的陳先生頭上沒有幾根頭髮,整個腦袋都光溜溜的,跟我記憶中的形象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看著腦袋光溜的陳先生,我有些不適應,但是還是靜了下來,看著陳先生昔日神采奕奕現在卻顯得頹然疲憊的眼睛,等著他給我回答。

「坐下吧。」陳先生拍了拍床鋪,對我擠出一絲有苦難言般的笑容,「小東,看到我在這裡,你很吃驚吧?」

「嗯。」順著陳先生的意思坐下,我只是點了下頭,那時候我心裡已經想到了很多事,也就是因為我想到了那麼多的事,所以我的心情更加地沉重,甚至連拳頭都不自覺地握在一起,想要做點動作卻又做不出來。

「陳先生,你的身體……不會有事吧?」我問出了心裡的問題。

陳先生看著我,臉上沒有半點笑容,我想每個人在說出接下來的話的時候都不可能笑得出來。「小東,實話實說吧,我活不長了。」

我感覺自己的大腦都像是被針狠狠地扎了一下,莫名地痛楚和驚恐瞬間瀰漫了我的全身。

「啊?怎麼會這樣?陳先生……你前一陣子不都是好好的嗎?」

「那是我裝出來的。」陳先生緩緩地告訴我,「我檢查出癌症已經一年半了,身體早就不行了。只是要照顧公司,所以我也只有戴著假髮表現地鎮定,像個健康人一樣正常工作。小東,你懂嗎?」

聽到陳先生這話,我感覺自己的胸口堵得慌,說不出的難受。

一年半。

陳先生差不多兩年前就知道自己了自己的死期,卻還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裝得那樣瀟洒鎮定?

那一刻聽到答案的我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根本沒法想像這將近兩年的時間來陳先生是自己平復自己那絕望的心情,怎麼能夠像個正常人一樣過日子,怎麼能夠把三鑫公司做得蒸蒸日上,怎麼能夠幾次三番地幫我……也只有在這一刻,我才真真正正地知道了陳先生的偉大。

那一刻,我感覺到自己的鼻子都有些發酸,昔日里那個神采奕奕的陳先生忽然間就變成了我面前這個風燭殘年的虛弱老人,但卻還是那樣的親切和藹,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的話來表達我的敬意。

「我懂的,陳先生,你一直都在裝,對吧?」眼睛有些發酸,我注視著陳先生,盡量讓自己狂躁的心靜下來,「……在公司里的時候,我總是很少看到你的人影,每次公司里的人說你出差去了,但其實……你一直都在醫院裡治療,對吧?」

「對,你說的很對。小東,你真的是很聰明。」陳先生沒有對我隱瞞,坦誠地承認了我的猜想。「我已經住院快一年了,也化療過好幾次了。」

陳先生的語氣忽然變得很沉重,他搖搖頭說著,「但是,那都沒用,救不了我了。」

從陳先生的話里,我聽出了深深地哀傷和無奈,但是,我卻沒有聽出自怨自艾的語氣,只是感覺陳先生似乎已經看淡了似的,情緒並沒有表現地很激動。

陳先生活不了多久了。

面對這個鐵一樣的事實,我感覺整個人都在顫抖,就像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似的。但是我卻沒有想哭的衝動,只是感覺到心裡難以用語言表達的悲痛和傷感。

一時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手抓著床單,獃獃地看著陳先生。

看到我看著他,陳先生也是無奈地看著我,緩緩地說:

「小東,別怪我一直瞞著你,其實如果你今天不來,過上一個月,你也會知道這件事的。我不想讓這件事傳出去,不然公司那邊就穩不住了。」

「陳先生我怎麼會怪你?……你這麼做也是為了公司好……但是陳先生,我還是不想相信,你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你真的一直都很健康啊。怎麼會這樣?」

「好了,別說這些了,像個孩子。」陳先生苦笑著打住我,「這種事不是相信不相信就能接受或者拒絕的,我都已經想開了,小東,你也想開點吧。」

陳先生用溫和的目光看著我,他雖然倆呢不好看,但是眼神卻很淡和,就和往常我每一次見到他時一樣。

「其實住院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呵呵,至少讓我跟這裡的院長很熟,那天給我和琪琪做親子證明的,就是這裡的院長。」陳先生莫名其妙地扯開了一句,算是開了個不冷不熱的玩笑,之後他又變回了原樣,看著我,語重心長地說,「小東,為了公司好,我生病這件事,你還是先幫我保密一段時間吧,等我哪天病重到連床也下不了了,我會讓公司里的人知道的。這當是我對你的一個懇求,行嗎?」

「我不會說出去的,陳先生,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看著面前虛弱的陳先生,我再也沒有任何拒絕他任何一個懇求的理由。

「呵呵,小東你還是很信任我啊。」陳先生呵呵笑著,但是每一聲笑在我聽來卻顯得很刺耳,頓了頓,停止了笑聲,陳先生又告訴我說,「在公司里知道我得病的,也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唐柳軍,還有一個,你也很熟,就是錢亦康了。至於錢亦康在知道我活不了多少日子後做出那些醜事,我不用提醒你也知道了。而另一個知道我得這病的人也就是我的『老婆』了,她也在知道我得癌症後沒多久就對我不如從前了。」

陳先生說得很淡然,但是每一句話卻都觸動著我的心弦。

那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麼錢亦康會敢冒這麼大的險想要把我逐出三鑫公司,為什麼他這麼急著想要頂替陳先生的位子。

原來他早就知道陳先生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才會一不做二不休做出這樣的事來。

「小東啊,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很失敗的人?生了個女兒,病死了,老婆也走了,娶了個後妻,卻給我扣了個綠帽子,連跟我一起打拚到現在的老錢也只想要把我踢下去……我是不是活得很失敗?呵呵。」陳先生這番話很有點自嘲的意味,我聽得很是心酸。

「怎麼會是?當然不是!陳先生,您絕對不會是個失敗的人。陳先生我不知道你自己怎麼想,但是要我說一句真心話的話,您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偉大的人,真的。」

說出這番話我真的沒有半分做作或者安慰的意思。

我完全是發自內心說出這番話的。

一直以來,我都陳先生很是欽佩敬服,就算是現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以後我也沒有改變對陳先生看法,反而隨著經歷的事越來越多對陳先生的敬佩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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