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憶水流年 章五十三 震驚

那一刻,我終於恍然明悟,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錢亦康一直都沒有提起過馬伊可,因為他不想再警察的面前,把自己兒子的醜事宣揚出來,他是在為自己的兒子隱瞞過錯,他在保護他的兒子。就算是對我來說十惡不赦的錢亦康,也多少對自己的兒子有那麼一點的父愛。

但是就算是錢亦康對自己兒子的那一點算是父愛的本質,也掩蓋不了他們父子兩代人那醜惡的本性。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但到底是因為錢讓錢亦康父子兩人走上這條路,還是他們的本質就有些走向墮落的一面,我不清楚。

這個世界上是不是上位者就必然會墮落?

有錢就會讓人滋生邪念?

我想也許如此,因為這個社會上有太多類似的實例。但是算起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也算是一個繼承了我爸爸遺產的富二代,雖然我並不覺得自己多高尚,但是多少還能有那麼一點理智,總能在那些邪念佔據大腦的時候克制住自己。

這也是我能夠六年來把嘉琪撫養長大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到底我是無數人中的特例,還是那些犯下罪行的是無數人中的極端分子,但我想,我也永遠算不上正常人吧。

想到那天晚上我想要輕輕擁抱馬伊可卻遭到她激烈反抗的場景,當時我只是愧疚和詫異,現在卻是徹徹底底明白了,因為當年錢那些人峰給她留下的創傷,馬伊可的心靈早就留下了很濃的陰影。或許平時馬伊可看起來和普通的女孩子沒有區別,但是當受到刺激的時候,那種殘留在她心靈深處揮之不去的陰影就會重新佔據她,讓她無法剋制地害怕、恐懼。

而想到當年追求馬伊可的人是錢亦康的兒子,馬伊可能認識錢亦康,而且曾經在三鑫公司工作過一段時間,那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難怪馬伊可和錢亦康這麼熟……」聽著胡雨露的描述,我已經漸漸地明白了真相,也更進一步地了解了馬伊可。但是說到底,了解歸了解,我卻還是無法原諒她對我和嘉琪做的一切。

「……但是你說這麼多,說到底還是想給馬伊可辯護,替她說好話吧?我昨天已經明確跟她說了,我再也不要她這個『保姆』了,我已經讓她走,以後再也不要回來,我跟她已經沒關係了,你還想說什麼?」

說白了,這樣的事她明明可以親口告訴我,為什麼卻還要拿著錢亦康的錢一走了之,連續多天都在逃避我,對我百般隱瞞,讓我受了這麼大的苦,甚至連性命都差點賠上?

不論馬伊可的過往多麼悲慘,她多麼讓人同情,但是單單是這件事,我就沒法原諒她,我不是沒有良心的人,聽了她的往事我也覺得她很可憐,但是就是我心頭的那一道坎,我一直過不去。

我想以後也不會邁過去。

聽了我的話,那時候胡雨露只是遲疑著看著我,然後從單肩包里拿出了一疊錢,遞給我,不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這些錢是馬伊可讓我還給你的……她說,她對不起你,所以這一年來在你這裡做保姆的錢,她都還給你……這裡的錢一部分是馬伊可這些年在大學裡打工省吃儉用自己存下來的,還有10萬是錢亦康給她後剩下的,她現在沒有錢,所以只能還你這麼多了,她說以後只要有錢,一定會想辦法還給你和錢亦康。」

看到胡雨露手裡拿著的那一疊錢,我有些心跳加速,尤其是看到那一疊錢里還有好幾張皺巴巴軟綿綿的五元、十元的紙鈔時,我更是有些心頭觸動。

很顯然,就像胡雨露說的,這些錢真的是馬伊可幾年來省下來的。看著眼前的這一疊紙鈔,我彷彿都能看到馬伊可這幾年來遭受的苦難。

我看著胡雨露手裡的錢,感覺心情跟那一疊厚厚的紙幣一樣沉重。

但是我還是沒有結果錢。

「馬伊可她沒錢?她到底怎麼回事,她的錢都花到哪裡去了?錢亦康給她的錢也不少吧?」我不解地問。說到底,這起事件最讓我對馬伊可感到厭惡的就是馬伊可為了錢亦康的那15萬鈔票而出賣了我和嘉琪。可以說,這是最讓我無法原諒馬伊可的一點。

一個為了錢連一個孩子都能出賣的女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但是胡雨露接下來的回答卻讓我吃驚了。

胡雨露紅著眼對我說:

「你不知道嗎?馬伊可她爸爸……已經快不行了。」

「啊?她爸爸不行了……她爸怎麼了?是不是……得了什麼重病?」胡雨露的話總算讓我楚了馬伊可一切行動的最初原因,想起我一開始和馬伊可見面時馬伊可對我提起過她家裡有一個患病在床的父親,我一下子就聯想到了一起。

「嗯,胃癌晚期。」胡雨露眼裡帶著濕意告訴我,似乎在忍住情緒的波動,「是今年年初檢查出來的,那時候主治醫院就告訴了馬伊可,對她說,她爸爸已經熬不到年底了。」

那一刻,我頭大如斗,也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我終於明白了馬伊可為什麼會在半夜裡莫名地哭泣,也明白了她為什麼會這樣地缺錢,也知道了為什麼她會放低身份找保姆這樣的工作,也知道了她平時為什麼會做十字綉多賺那麼一點錢,也知道了她為什麼會為了錢做出這一切。

原來這就是真相。

她是為了她的爸爸。

自己的人生被毀,爸爸又得了重病,我簡直不敢想像馬伊可為什麼能夠堅持下來。

如果說剛才我對馬伊可只是有點憐憫,那麼現在,我就是對她的精神感到震撼了。

當然,真要說起來,我還是沒法徹底原諒她。

對,理由很簡單。

她的爸爸是一條生命,那麼我和嘉琪就不是一條生命了嗎?

她為了自己的親人卻能把我和嘉琪的生命棄之不顧,這又算什麼?

「她從來沒告訴過我她家裡的事。」我看著胡雨露有些憤懣地說,「她家裡都這樣了,她還拿什麼來還我錢?還錢亦康錢?她腦子有病嗎?」

「她昨天哭著對我說……她賣和諧血賣腎也會還你錢的……」那時胡雨露幾乎是含著淚水告訴我的,「楊先生你知道嗎,馬伊可她真的很對不起你,她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子,她也很後悔。她昨天哭著告訴我說,如果她的爸爸去世了,她就會把她的腎臟賣了還你錢,然後……自殺,她說她這樣苦的命已經沒法再活下去了。那時候我根本勸不住她,所以我今天才會來找你,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聽到這話,那一刻我如遭五雷轟頂,全身麻痹,四肢僵硬,根本不能呼吸。

「馬伊可她現在在在哪裡?告訴我,快告訴我!!」

所以,10分鐘後,我才會在人民醫院三層樓的病房走廊上狂奔,弄得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

我在散發著刺鼻藥品味的走廊上快跑,走廊兩邊一間間的病房都在我的兩邊掠過,我的目光只是尋找著胡雨露告訴我的病房號,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病房。

313,普通病房。

當我走到313病房前的時候,我已經是滿頭大汗,病房外有一扇窗戶,因為不是毛玻璃的窗戶面,所以我經過病房的時候我特意朝著裡面看了一眼,好確定自己沒有記錯房間號。

透過擦得幾乎能倒映我的臉孔窗戶,我看到病房裡有三張床,每張床上都躺著床,而在最靠里的那張床前,卻坐了兩個女人,一個是穿著土布衣身材纖瘦,皮膚粗糙的中年女人,另一個是穿著藍格布衫,留著一頭垂肩漂亮中長發的年輕女孩。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女孩,將近一年的朝夕相處,如果我還認不出她的話,那現在躺在病床上的就應該是我了。

馬伊可坐在最靠里的那張床的床頭,低著眉毛,正細心地吹著手裡的一碗不知道是粥還是湯的東西,一小勺一小勺地往她面前一個禿了頭,整個人沒有一點飽滿的肉,渾身上下枯瘦地就像一具褐色殭屍的人影嘴部遞送。

看到這一幕,我心跳有些加速,大腦里有些混亂,因為那一刻我知道胡雨露告訴我的確切無誤。

馬伊可她父親真的是身患絕症,朝夕難保。

隔著窗戶看到病房裡的這一幕,我突然有些不想進去打擾他們,但是最後,我還是深深吸了口氣,一步步地走到病房門前,輕輕地打開房門,慢慢地走了進去。

一直走到了馬伊可的身後。

那時候我已經看清楚了馬伊可正在餵食的那個人的面容,或者說那個人已經不像是一個人了,整個人都像是泄了氣的氣球,只剩下一層皺巴巴的褐色皮膚和突出的排骨,發黑的頭上沒有一根頭髮,臉上的兩隻眼睛上的眼皮也是半垂半張,只能透過幾乎合攏的眼皮之間的縫隙看到兩顆渾濁的眼球,他那瘦巴巴的脖子上圍著一塊舊毛巾,正好接下馬伊可餵食時從他下巴里留下的湯水。

這個已經看不出人形的人就是馬伊可的父親了。

我一直站在馬伊可母親身後一米處,一直等馬伊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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