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第十章 晚上九點半

來自功率更高的發射器的無線電信號可能被全世界的業餘電台捕獲。較弱的信號只能被擁有特殊設備的電台接收到。

安東尼回到紅石兵工廠,他坐在陸軍提供的福特車裡,盯著窗外的夜幕,不安地觀察著計算實驗室門口的動靜。他身處總部大樓前方的停車場,距離大樓有幾百碼。

路克正在實驗室中尋找他的文件袋。安東尼卻知道路克不會在那兒找到文件袋的,就像在他的家裡也是一無所獲那樣——因為他安東尼早就在實驗室里搜尋過了。但是,安東尼已經無法預測路克的行動,他只能等待路克自行決定下一步的方案,然後設法跟蹤他。

不過,安東尼佔有時間的優勢,時間每過去一分鐘,路克對他的威脅就減少一些。一小時後,火箭就會發射。路克能在一個小時里破壞一切嗎?安東尼只知道,過去的兩天里,他的老朋友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是不容低估的。

他正想著這些的時候,實驗室的大門敞開了,透出黃色的燈光,一個人影出現,朝停在路邊的那輛黑色克萊斯勒走去。如安東尼所料,路克空手而出,只見他鑽進車裡,很快便開走了。

安東尼的心跳加快。他發動引擎,打開頭燈,跟在後面。

道路筆直地向南延伸。開出一公里之後,路克在一座長條形的一層建筑前減速,把車停在旁邊的停車場。安東尼則繼續往前開,朝著黑暗中加速,前進了四分之一英里後,等他看不到路克了,才掉轉車頭,當他回來的時候,路克的車還在,但人已經不見了。

安東尼在停車場把車停好,關掉引擎。

路克覺得他一定能在計算實驗室找到文件袋,那裡有他的辦公室,所以他在那裡找了很長時間。他查看了自己房間里的每一份文件,又在秘書所在的主辦公室尋找,但一無所獲。

儘管如此,還有另外一個可能性。瑪麗格爾德說過,他星期一還去了工程樓,而他不會無緣無故到那裡去,無論如何,這是最後的希望。如果文件袋不在那裡,他就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了。而且,到時候他的時間也就用光了,火箭要麼很快就會發射——要麼發射行動被破壞。

工程樓與計算實驗室的氣氛非常不同。計算實驗室里一塵不染,這是為了保證計算火箭動力、速度和軌道的大型計算機的平穩運行。相比之下,工程樓雜亂破舊,有一股機油和橡膠的味道。

路克匆忙穿過一條過道,過道牆壁的上半部分漆成淺綠色,下半部分是深綠色。大部分的門上掛著的名牌都寫著「××博士」,所以,路克感覺裡面辦公的都是些科學家,但令他失望的是,沒有一塊牌子寫的是「克勞德·盧卡斯博士」,他很有可能在這裡沒有辦公室,但也許會有一張辦公桌。

走廊盡頭有一個開放式的大房間,擺著六七張鋼製桌子,遠處那頭有一扇開著的門,通向一個實驗室,實驗室里是花崗岩面的工作台,安著綠色的金屬抽屜,再遠一點是一道雙扇門,似乎通往外面的堆貨場。

路克的左手邊靠牆放著一排鎖櫃,每隻都有名牌,其中一個是他的,他可能把文件放在了裡面。

他拿出鑰匙圈,找出一把差不多的鑰匙,居然奏效了,他用它打開了櫃門,柜子裡面最上層的格子里放著一頂安全帽,帽子下面的鉤子上掛著一套藍色工作服,最下面是一雙黑色橡膠靴,看上去是他的尺碼。

靴子旁邊,有一隻淺黃色的陸軍文件袋,這一定是他要找的東西。

文件袋裡有幾頁紙,一把它們拿出來,他就立刻看出這是火箭部件的設計圖。

路克的心在胸膛里狂跳,他快步走到一張鋼桌邊,把這些文件在一隻檯燈底下擺開,研究了幾分鐘之後,他毫無疑問地確定這是朱庇特-C型火箭的自毀系統設計圖。

他嚇壞了。

每一枚火箭都有自毀系統,因此,如果火箭偏離了軌道並威脅到人類生命時,可以在半空中將其引爆。朱庇特火箭的主體中有一根爆炸導火索,它與火箭等長,導火索頂端有一隻點火帽,從這裡引出兩根線。路克從圖中看出,如果在這兩根線之間施加一個電壓,點火帽就會引燃導火索,撕裂燃料箱,致使燃料著火傾瀉,進而毀掉整個火箭。

爆炸是由一段編碼的無線電信號引發的。設計圖上標有兩個對等插件,一個在地面的發射器上,另一個在衛星的接收器上。其中之一將無線電信號轉化為一段複雜的代碼,另一個負責接收信號,如果代碼是正確的,就會在兩根引線之間施加電壓。還有一張單獨的示意圖,它並不屬於設計圖的一部分,而是匆忙繪製的草稿,這張圖說明的正是兩個插件是如何對接的,所以,擁有這張圖的人可以複製正確的代碼並發出信號。

路克意識到,這樣做非常聰明,破壞者無須自己準備炸彈或者定時設備——只需利用火箭內置的自毀系統,也無須靠近火箭就能將其引爆。只要他們擁有代碼,甚至連卡納維拉爾角都沒有必要潛入,在幾公里外用無線電發射器就可以向火箭發出自毀信號。

最後一張紙是一份影印件,複印的內容是一個寫有「先鋒旅館西奧·帕克曼收」字樣的信封。那麼,路克是否成功阻止了破壞者郵寄圖紙原件?他本人無法肯定。標準的反間諜程序是,保留敵人的間諜網路並利用它來散布假情報。但是,即便路克沒收了原件,破壞者也可以把設計圖的副本郵寄出去。無論如何,西奧·帕克曼現在一定在可可海灘的某個地方,守著一台無線電發射器,做好了在火箭發射後幾秒內將其引爆的準備。

不過,路克現在可以阻止他的破壞。他掃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鐘,十點十五分。他還有時間給卡納維拉爾角打電話,設法延遲發射。於是,路克抓起桌上的電話。

這時,一個聲音說:「把它放下,路克。」

路克慢慢轉過身,手中拿著聽筒。安東尼站在門口,他還穿著那身駱駝毛的大衣,兩眼烏青,嘴唇腫脹,手裡拿著一把安著消音器的槍,槍口對準路克。

路克緩慢而不情願地把聽筒放回去。「你就在我後面的車上。」他說。

「我知道你急著找東西。」

路克盯著這個他一直以來都錯看了的人。他是否忽略了安東尼身上的某些能夠提醒他這個人可能是個叛徒的跡象?安東尼的相貌雖丑,卻不難看,這說明他具有強大的人格魅力,而並非一個表裡不一的人。「你為莫斯科工作多長時間了?」路克問他,「從戰爭的時候開始嗎?」

「比那還要長,從哈佛的時候就開始了。」

「為什麼?」

安東尼的嘴巴一扯,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為了一個更好的世界。」

路克知道,曾幾何時,很多明智者都相信過蘇聯的體制。但他也知道,後來斯大林的統治摧毀了這些人的信念。「你仍然相信那一套?」他滿腹狐疑地問。

「算是吧。雖然發生了一些事,但它仍然是最大的希望。」

也許是這樣的。路克不知道該如何判斷,但這並非問題所在,對他來說,安東尼個人的背叛是他難以理解的。「我們曾經是二十年的朋友,」他說,「可你昨天晚上向我開了槍。」

「是的。」

「你會殺死自己時間最長的朋友嗎,為了一個你半信半疑的理由?」

「是的,換作是你,你也會的。戰爭期間,我們把我們自己和同胞們的生命全都置於危險之中,因為這樣做是正確的。」

「但不能因為這個理由,我們就要互相撒謊,更不用說自相殘殺了。」

「如果有必要的話,就應該這樣做。」

「我不這麼認為。」

「聽著,如果我現在不殺你,你會阻止我逃跑的——對嗎?」

雖然感到恐懼,但路克還是憤怒地承認了事實:「該死,是的。」

「即使你明知道我一旦被捕,就會死在電椅上?」

「我猜是……是的。」

「所以,你也想殺死自己的朋友。」

路克啞口無言,他就不能給安東尼保密嗎?「我也許會把你交給法律來判決,但這不是謀殺。」

「無論你怎麼做,我都是死路一條。」

路克緩緩點頭:「我猜是的。」

安東尼穩穩地舉起手槍,對準路克的心臟。

路克立刻躲到鋼桌後面。

無聲手槍輕咳了一下,子彈打在桌面上,發出金屬的撞擊聲。這是一件廉價的傢具,鐵皮比較薄,但足以抵擋子彈的衝擊。

路克在桌子底下滾了一圈,他猜想安東尼現在正從房間另一頭跑過來,企圖再給他來上一槍。他拱起身子,後背頂著桌子朝下的一面,雙手抓住一側的兩條桌腿,將桌子舉起,同時站直身體。桌子離開地面,搖晃著向前移動,路克頂著桌子亂跑,希望能夠撞到安東尼。桌子朝地板上倒去。

然而安東尼不在下面。

路克被翻轉過來的桌子絆倒了,雙手和膝蓋著地,頭撞在一條鋼桌腿上,他就地朝側面一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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