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第八章 晚上八點

如果溫度變化高於預期,鍺晶體管可能過熱,汞電池將凍結,衛星會無法把數據傳回地球。

比莉坐在她的梳妝台前精心打扮。她覺得自己的眼睛長得最好看,她總是仔細地給眼睛化妝,塗上黑色眼線、灰色眼影和一點睫毛膏。她沒有關卧室門,所以能聽到樓下電視里傳來的槍聲:拉里和貝基大媽在看《馬車隊》。

她今晚並不想出門約會。今天的事情已經攪了她原本的好興緻:沒有得到想要的工作令她氣憤,安東尼的做法讓她困惑,而且,她既迷惑又畏懼地發現自己和路克之間的情愫一如當年般強烈和危險。比莉重新審視了她與安東尼、路克、伯恩和哈羅德的關係,想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人生的正確決定。發生了今天的事情之後,與哈羅德一起看電視《克拉福特劇院》的主意變得完全沒有吸引力了,雖然她喜歡他。

電話鈴響了。

她從凳子上跳起來,穿過房間,想要接起床邊的分機,但拉里已經搶先在走廊里接聽了電話。她聽到安東尼的聲音說:「我是CIA,彈力捲心菜大軍準備入侵華盛頓了。」

拉里咯咯地笑起來:「安東尼叔叔,是你!」

「如果你遇到了捲心菜,千萬不要,我重複一遍,千萬不要和它談條件。」

「捲心菜不會說話!」

「和它們打交道的唯一方法是用切片麵包把它們打死。」

「你在瞎編!」拉里大笑。

比莉說:「安東尼,我在分機上。」

安東尼說:「去穿你的睡衣,拉里,好嗎?」

「好的。」拉里說,他掛上電話。

安東尼換了語氣:「比莉?」

「在。」

「你想讓我打給你——還說事情緊急。我聽說你罵了值班的探員。」

「是的,安東尼,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能不能問得詳細一點——」

「別東拉西扯,看在上帝分上。我知道上次我們談話時你說了謊,但那時候我不清楚真相。現在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昨晚在我的醫院對路克做了什麼。」

安東尼沒有說話。

比莉說:「我需要一個解釋。」

「我無法在電話上說,不如改天我們出來見一面——」

「去你的吧,」她不打算讓他拖延,「我現在就想聽你解釋。」

「你知道我不能——」

「只要你他媽的願意,你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所以,別跟我裝模作樣。」

安東尼抗議道:「你應該相信我,我們是二十年的朋友了。」

「不錯,我們第一次約會你就給我帶來了麻煩。」

安東尼的語調里含著笑意:「你還為那件事生氣呢?」

比莉的口氣軟下來:「當然不是。我想要信任你。你是我兒子的教父。」

「要是你明天和我見面,我會解釋一切的。」

比莉差點就同意了,但她想起了安東尼做過的事情:「昨晚你就不相信我,對嗎?你背著我搞小動作,而且就在我的醫院裡。」

「我告訴過你,我能解釋——」

「你在騙我之前就應該解釋的。告訴我實話,否則我掛上電話就去報告FBI。你來選吧。」

威脅男人是危險的——往往會使他們更加頑固不化。但比莉知道CIA是如何痛恨和畏懼FBI的干預的,特別是CIA在打法律擦邊球的時候——而且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干這類事情。FBI的人認為只有他們有權在美國境內抓間諜,因此他們也有權調查CIA在美國境內的不法活動。如果安東尼做的事情光明正大,那麼比莉的威脅是沒有用的,但要是安東尼踏出了法律的限制,比莉就能嚇到他。

安東尼嘆口氣:「好吧,我用的是付費電話,而且我猜你的電話也不大可能被竊聽,」他停頓了一下,「你可能會不相信我說的。」

「說來聽聽。」

「好吧,聽著。路克是個間諜,比莉。」

比莉目瞪口呆了一會兒,然後她說:「胡說八道。」

「他是共產黨員,莫斯科派來的間諜。」

「看在上帝的分上!如果你認為我會相信這一套……」

「我剛才就擔心你是否能相信我說的,」安東尼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多年來他一直把美國火箭的秘密資料透露給蘇聯。要不然『伴侶號』是怎麼上天的,而我們的衛星仍然躺在實驗室里?蘇聯的科學水平並不比我們先進,看在上帝分上!他們同時得益於我們的所有研究成果和他們自己的成果!路克應該對此事負責。」

「安東尼,我們兩個已經認識路克二十年了,他從來不對政治感興趣!」

「這就是最好的掩護。」

比莉猶疑了。這能是真的嗎?毫無疑問,真正的間諜會假裝對政治毫無興趣,甚至還會假裝自己是共和黨人。「但是路克不會背叛自己的國家。」

「不是沒有可能。不要忘了,他參加法國抵抗組織的時候曾經和共產黨員共事。當然,他們那時候是我們這邊的,但是,戰後他顯然還和那些人保持聯繫。我個人認為,他沒有和你結婚的原因是結婚不利於他為共產黨工作。」

「可他和埃爾斯佩思結婚了。」

「是的,但他們沒有孩子。」

比莉驚得坐到樓梯上:「你有證據嗎?」

「我有鐵證——他交給一位有名有姓的克格勃軍官的絕密設計圖。」

比莉現在有些糊塗,不知道該相信什麼。「可就算這些都是真的——你為什麼要抹除他的記憶?」

「為了救他的命。」

現在她完全搞不懂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比莉,我們本想殺了他。」

「誰要殺他?」

「我們,CIA。你知道,陸軍準備發射第一顆衛星。要是火箭發射失敗了,蘇聯人就會在太空領域稱霸,就像英國人曾經主宰美國二百年那樣。你必須明白,路克是對美國戰後地位的最大威脅。我們發現他是間諜之後的一個小時之內,就做出了除掉他的決定。」

「那你們以間諜罪審判他不就行了?」

「你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的保密系統是如此差勁,以至於讓蘇聯竊取我們的火箭機密很多年?不妨想想這樣做會對美國的影響力造成多麼大的削弱——特別是那些一直親近蘇聯的不發達國家會作何反應。這個方案甚至都沒提交討論。」

「那麼,你們到底是怎麼乾的?」

「我說服他們抹掉他的記憶,我直接找到了最高層。除了CIA的局長和總統之外,沒人知道我正在做什麼。如果路克不是那麼詭計多端的話,我的計畫早就成功了,既能救他的命,也能給整件事保密。只要他相信自己是喝多了失憶的,再以流浪漢的身份生活一段時間,我就能把這事捂住,他甚至都不用知道自己泄露過什麼樣的秘密。」

比莉有點生氣:「你甚至不惜破壞我的事業。」

「為了救路克的命?我覺得你也會同意的。」

「不要太想當然,這事總是你做得不對。」

「無論如何,路克毀了我的計畫——在你的幫助下。他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沒有。」比莉覺得自己脖頸後面的頭髮有些刺人。

「在他做出更多的自我傷害行為之前,我需要和他談談。他在哪兒?」

出於直覺,比莉撒了謊:「我不知道。」

「你不會向我隱瞞任何事的,對嗎?」

「當然不會。你已經說過,你的組織想殺掉路克,如果我知道路克在哪兒,再告訴你們實情的話,那簡直太蠢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兒。」

「比莉,聽著,我是他唯一的希望。如果你想救他,讓他打電話給我。」

「我會考慮的。」比莉說,但安東尼已經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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