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三章 妖氣欲昏唐社稷,夕陽空照漢山川

吳之晴深深嘆了口氣,不堪回首的道:「敝人生於貧儒之家,上有四位兄長。幼時家境貧寒,只能供我一人讀書,一家上下對我寄予厚望。十八歲那年我中了秀才,縣主盛宴招待,多加慰勉,席間我多喝了幾杯。出門時不知東南西北,但覺被一人扶著前行,進了一所宅子,彷彿到了煙花之地。有人服侍我寬衣上床。醒來之時見一女子在床前啼哭,說是被我所辱,不想活了。我糊裡糊塗,但覺大事不妙,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麼。旁邊一個男子橫眉冷視道:『身為秀才,讀聖賢書,當知禮節,你竟然私入民宅,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看我不告進官去,斷了你的功名!』

我當時年幼,一時嚇壞了,心中只是想,若是告入官中,只怕老父要被活生生氣死!這時旁邊的女子哭哭啼啼說是千萬不可,那樣她就沒法見人了,不如嫁我為妻。就那樣我被迫答應下來,回去跟家裡一說,被父母兄長大罵一頓,結果還是不出一月就將她迎娶進門。

夫人初入門時,尚且知書達禮,孝敬公婆,善待兄長,家裡人也還滿意。她那時姿色艷麗,待我也好,所以夫妻恩愛,我也很滿足。雖然入門七月即產一子,令我心中疑慮,卻不願丟了面子,再想想數月恩情,只得隱忍不說,裝作不知道罷了。

三五年後,夫人脾氣漸長,跟父母兄長無法住在一起,只好分開來過。如此又過了十年,夫人雖然經常對我冷嘲熱諷,生活也還過得下去。我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沒有功名,才惹得夫人不高興。

後來我三十歲時中了舉人,意得志滿,以為夫人會對我多尊敬一些。回到家時卻發現家裡來了外人,一問說是從京城來的,來做什麼倒是沒說。只是從那以後,夫人的脾氣驟然增長,對我時時發火,常現不耐之色。我幾番起念欲將她休了,只是覺得一起過了十餘年,恩愛的日子也曾有過,還是能忍就忍了吧。如此又過十年,不知她忽然從哪裡弄來大批錢財,買下高宅大院,雇來很多人手,從此家裡多了些不三不四之人。一日我百般詢問,她才不耐煩地道:『實話告你,我有兄長在宮中,能夠一手遮天。你以後若是老老實實聽我的話,我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若是不聽話,我讓你滿家不得安寧!』

初時我尚不信,沒想到她隨手招來一個下人,那人一掌就將紅木桌子拍了個窟窿,把我嚇了一跳。她又道:『你若是自己活膩了我不管,我不高興就拿你四位兄長出氣!』她知道我對兄長敬愛有加,一下就找到了我的軟肋。

從那以後我百般打聽,才知道她說的兄長竟然是聖上面前當紅的公公王希。有一年我押運貢品進京,剛好見到了王希一面,哪想到他竟是二十年前說要將我告官的男子!我心中無比惱怒,知道自己做了幾十年的糊塗蛋,是一個標準的大烏龜!只是不知道他怎麼好好的男人不做,忽然做了太監。他現在權勢通天,炙手可熱,我又能耐他何?況且正如夫人所言,我自己不想活,還要考慮幾位兄長啊。」

良久他才說完,然後長長的舒了口氣:「大人,這些事我憋在心裡多年了,從不曾對人提起過,今天不知何故,覺得大人頗像我的兄長,又像多年熟悉的知己,說出來心裡舒服多了。」

葉昊天想了想道:「尊夫人跟那位兄長經常有聯繫嗎?」

吳之晴搖搖頭:「也不是很多,大約每隔半年就會有人從京里來,送來珠寶珍品,金銀財帛,每到那時,夫人先是高興接著就痛罵幾天,也不知道罵些什麼。王希本人卻從未來過。」

葉昊天轉開話題道:「九江府貪官污吏橫行,我欲整飭官場,第一個卻找到了你。查證之後才知道你的情況甚是特殊,為官還算清廉,是我判斷錯了。本府初來乍到,不甚了解本地情況,你在此為官十餘年,可知道誰的手腳不太乾淨?」

吳之晴猶豫了一下,道:「外面有首童謠,『碩鼠碩鼠,勿食我黍,南有布政,北有城守!』大人可以從布政司大使王守寧和城守江之固查起。」

葉昊天聞言心中高興,說道:「吳大人,真難為你了,現今奸臣勢大,妖孽橫行,牽一髮而動全身,我也無法幫你除掉心中釘、肉中刺,但有個辦法可以讓你稍微舒服一點。」

吳之晴聽了一振:「大人有何良策,還請教我。」

葉昊天走到桌前,攤開紙張,磨勻筆墨,運氣畫了一個「恐」字,道:「你將這個『恐』字放入夫人常用的枕頭之中,她將心中惕惕,再也不會如此囂張,你就可以過一段平靜的日子。等到時辰一至,大奸已除,她自然氣焰全消。」想了想又畫了個雲篆「情」字,道:「這個也放入枕中,日久天長,她會對你恢複些情意。」

吳之晴心花怒放,卻不肯罷休,得寸進尺地問道:「不知大人對我兒的狂妄之性可有良策?」

葉昊天安慰他道:「毋需擔心,我聽師爺說前日他已經做了點手腳,所以令郎每日心中驚恐,再不敢外出為惡,從此以後你每日教導他培養儒家浩然正氣,正氣足自然恐懼消失,那時說不定你能得回一個好兒子。」

聽了此話,吳之晴撲通跪倒,熱淚盈眶的道:「謝大人成全,此子雖非我親生,然而眼看十月懷胎,咿呀學語,蹣跚學步,跟親生並無不同。我願傾注全部心血,若他能從此走上正道,我當每日焚香誦經,為大人祈壽。」

葉昊天將他扶起,道:「你的官聲不錯,希望能幫我整頓吏治,還本府一個朗朗晴空。」

吳之晴感激之下,又連著說出幾個人來,連那些人貪贓枉法的證據都說了出來。葉昊天牢記心中,讓他回去。吳之晴覺得這一趟沒有白來,就像見到了再生父母一樣,心頭的重擔卸了下來,回去的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回到家裡,葉昊天跟陸詹商量了一番,大體確定了築堤的思路以及整頓吏治的對策,準備將後面的事務交給陸詹去辦,吏治整頓一定要等他回來才正式動手,此前以悄悄查證為主,此舉是為了防止對方狗急跳牆前來行刺。

陸詹點頭同意,久經磨難的他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狂放,深沉的心裡想得最多的是如何不受傷害。

回到內宅,葉昊天在院中走來走去,開始思考臘八的終南聚會。

目前他對妖人的了解還不夠多,除了跟三位真君朝過面之外,並未見過其餘的高手。想想前幾天將朱凌叔叔抓走的那人,功力深不可測,萬一遇上恐怕是凶多吉少!看來在動手之前,有必要先到蒼靈宮看看。

蘭兒站在門前靜靜的看著他。

過了好久,葉昊天終於將思緒梳理清晰,然後走過來挽住蘭兒的手,笑道:「好妹妹,我準備出門一行,你能否留在家中等我回來?」

蘭兒絲毫不讓地緊盯著他,毅然道:「甭想!公子到哪,我就跟到哪,要死也死在一起!」

葉昊天笑著呵斥:「什麼鬼話,這麼不吉利的字也說得出!」

蘭兒不知不覺將嬌軀靠了過去,依偎在他的身前,幽幽地道:「我再也不要苦等!等一天我會手足無措,等兩天我會茶飯不思,等三天我會憂心如焚,等四天我會整個人瘋掉,更不要說一個月,若是一月後回來,你就見不到蘭兒了!」

葉昊天心中感動,緊緊地摟住了她,語氣鄭重地道:「要去可以,你一定要聽話。此去兇險無比,你只能呆在乾坤錦囊里,我讓你出來你才能出來。乾坤錦囊為九天至寶,你只要平心靜氣地呆在裡面,沒有人能看得到。未得我的吩咐,千萬不可出來!你能做到嗎?」

蘭兒抿著嘴點點頭:「我聽你的,你不說話我就靜靜的在裡面呆著,絕不出來。」

至此葉昊天才放下心來,想想蘭兒一向很聽話,應該沒有問題。

此時已是十月中旬,皎潔的月亮掛在天上,將小院籠罩在朦朧的月光里。葉昊天手挽佳人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取出玉笛,輕輕吹奏出一首曲子:「青山隱隱水迢迢,秋近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雖然曲子描寫的是揚州,然而九江的秋夜一樣的寧靜安詳,月光如水,玉人在旁,天上人間也不過如此。

天快亮的時候,葉昊天飛身趕往長安附近的臨潼縣。

據說蒼靈宮就在臨潼城南的驪山。驪山屬秦嶺山脈的一支,山上松柏長青,鬱鬱蔥蔥,遠看形似一匹青色的驪馬,因而得名。

到驪山山腳的時候天才蒙蒙亮,他首先找了個密不透風的樹林,運起功力察看龜鏡。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發現在驪山北麓的華清池一帶妖氣甚重。別的地方也有零零散散的黑點,於是移形換貌化成一位中年遊子,走出樹林,沿著登山的石階緩緩上行。

他沒有直接走向華清池,而是先到了西綉嶺第一峰上的烽火台,憑弔了「烽火戲諸侯,一笑失天下」的周幽王的古迹,又到西綉嶺第三峰上的老君殿,進去燒了幾炷香。燒香的時候他留心觀察裡面的道人,發現有幾人在偷偷盯著自己,賊眉鼠眼,鬼鬼祟祟,顯然不是好人,看樣子老君殿已經成了對方的耳目。

出了老君殿,他才慢慢向華清池走去。

華清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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