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一隻信鴿降落到了順德的單于宮之中,信鴿腿上綁著的象徵著皇帝命令的絳色龍紋,讓負責接收信鴿的官吏不敢怠慢,立刻將之送到了設在單于宮之中的護匈奴將軍行轅。
「陛下詔命!」一看到那裹著龍紋的密封信箋,郅都立刻就帶著全體行轅官吏,恭恭敬敬的焚香跪接,然後才打開了被密封的信,將之交給一位急匆匆趕來的軍法官,道:「請閣下立刻翻譯聖命!」
自從信鴿開始被應用到漢室的情報信息傳遞系統,這種快捷的信息傳遞方式,立刻就被人發現存在許多安全漏洞。
最大的一個漏洞就是——信鴿本身及其脆弱。
它在傳遞信息和情報的過程里,很可能發生無數意外。
譬如,遇到天敵或者被熊孩子射殺。
所以,一般情報都是由兩隻信鴿同時傳遞,以防止出現意外,而重要情報甚至可能出現五隻甚至更多信鴿傳遞,以保障及時有效安全的將情報傳遞出去。
但,這樣的做法,自然也加大泄密的可能。
所以,為了防止泄密。
由少府和丞相府牽頭,漢室在元德六年初就建立起了一套簡單但完整的密碼系統。
從那以後,所有的重要情報,就全部經過了加密。
這種加密是典型的東方式的加密方法——所有的情報,全部用銘文寫成。
這樣,除了熟知銘文的人,其他人根本就看不懂。
這種加密方法,看上去似乎很簡單,但確實很有效。
在這個文盲率高達百分七十以上,多數人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的時代,數百年前,被刻在青銅器上的銘文,幾人能看懂?
更何況,丞相府和少府,還自己發明了許多新的銘文。
這樣,就確保了哪怕這些信鴿落到敵人手裡,敵人也無法看懂這上面的內容。
這是明擺著在欺負漢室的對手,用文明來羞辱他們!
沒多久,信中的內容就被翻譯了出來。
將信上內容看完,郅都也是長嘆一口氣,道:「聖明無過陛下啊……」
招降幕南各部,給他們一條出路,這個事情,郅都自然已經想過。但郅都並不想這樣做,幕南各部加起來,人口幾近百萬,甚至可能多達百五十萬。
倘若沒有經過雷霆洗禮,用鐵與火震懾,郅都深深覺得,這些人就算歸附了,恐怕將來也難以安穩。
漢室要的是一個永固的疆土,而不是收一群隔三岔五就要鬧事的刁民。
對於郅都來說,夷狄畏威而不懷德,確實真理!
但問題是——他只是臣子而已。
臣子以侍奉天子為己任,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如今天子詔命既下,那他自然當遵詔而行。
不過……
「立刻命人傳繳幕南,宣明天子恩澤!」郅都下令:「倘能遵詔而行,率部歸附,則可獲賞!」
「諾!」立刻有官吏領命而去。
「做好作戰準備!」郅都反身對著其他人道:「傳本將之令:樓煩軍、忠勇軍,即刻進入戰爭狀態!」
「諾!」眾人轟然應諾,情緒高漲。
能打仗,人人都是歡喜的。
只是……
「陛下網開一面,然將軍卻命我等立刻準備作戰……」不少人在心裏面嘀咕:「難道不是應該等上一段時間,等到各部都得知了天子之命,做出了抉擇之後再行動嗎?」
但他們哪裡知道,郅都根本就不願意給幕南各部太多考慮的時間。
在郅都眼裡,諸部接到了聖天子的恩詔之後,假如果是忠臣,心慕王化,那自然立刻就會感激涕零,屁顛屁顛的跑來抱大腿。
見了恩詔,還猶豫不決,朝秦暮楚甚至於蛇鼠兩端的渣渣,不要也罷!
……
長安城,東成候侯府,此刻正是歌舞喧嘩,酒杯交盞之際。
作為主人翁,義縱高居上首。
左右兩側,一位位戰將安坐,一尊尊猛將林立。
這些人都是義縱曾經的老部下,或者是他現在的心腹、家臣。
今天是義縱幼子的周歲生辰,義縱沒有宣揚,只是在家中設宴,款待這些老部下和親信、家臣們。
一是聯絡感情,加強聯繫,二則是商議一下未來的事情。
畢竟,作為一個軍事利益集團,今日的義氏外戚,雖然已經是繁榮昌盛,如烈火烹油。
但越是如此,義縱就越發的小心謹慎,如履薄冰。
他甚至都已經想好了,從此若非必要,不再領兵出征。
這既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他的姐姐,他的外甥著想。
畢竟,即使當今天子信得過他,但別人呢?
他若繼續領兵作戰,難保會出現各種陰陽怪氣的聲音。
但,義氏外戚軍事集團,卻必須繼續保持活力和實力。
不然,同樣無法自保。
旁的不說,那些義縱的敵人和對手,就不會放過他。
酒熟飯飽之際,義縱趁勢舉杯道:「諸君,承蒙厚愛,來為犬子道賀,縱謹以濁酒謝之……」
「不敢!」眾人連忙舉杯起身。
在場的人,幾乎全是義縱這些年一手培養和提拔起來的。
其中不少人,就是出身於社會最底層,甚至有人曾經還是罪犯和刑徒。
他們全是靠了義縱賞識,從人群之中發掘了他們。
他們才能有今天。
過去八年,義縱一手帶出了十八位列侯,三十五位封君,同時還向朝堂舉薦了數十位年輕俊傑,這些人中如今已經有人官至郡守。
由是,義氏外戚集團,也因此成為了一個橫跨軍政兩界的龐然大物。
聲勢甚至還在薄竇之上。
但也因此樹大招風,得罪了不少人。
尤其是那些覺得,被義縱擋了路,或者壞了好事的人。
「諸君……」義縱放下酒樽,坐下來,道:「吾今天晚上,將入宮與陛下對奏……」
義縱是剛剛從太原回到長安的,安北都護府的籌備諸事,在過去一年,幾乎耗盡了他的精力,讓他顯得有些疲憊。
沒辦法,安北都護府下面下轄的全部是怪物!
隴右郡和北地郡是漢室目前騎兵兵源的主要來源之一,尤其是胸甲騎兵,這兩個郡貢獻了漢室各軍超過三成的胸甲兵源。
隴右和北地當地的北地騎士家族,更是深耕地方,枝繁葉茂的軍功家族。
僅僅是協調和擺平以及降服這兩郡的地方勢力和利益集團,就已經讓義縱疲於奔命了。
他畢竟太年輕,而且之前一直是武將,沒有地方經驗。
更別提,安北都護府下面還有著太原、上郡和雲中這樣的重鎮。
作為都護府都督,義縱不得不經常奔波於各地,協調各方的矛盾,讓都護府能夠擰成一條繩子。
義縱靜靜的道:「在回京之前,飛狐軍的郭都尉、句注軍的蘇都尉,都來找過吾,他們打算在幕南留下幾個部族,作為練兵的場地……」
「吾答應了……」
「不過吾以為,這飛狐軍和句注軍的這兩個都尉,格局還是太小了一些……」
「幕南諸部,能練個什麼兵?」義縱笑著道:「能練出什麼好兵來?」
「此番回京,吾準備面呈天子,在河西練兵!」
眾人一聽,都是精神一振。
對於普羅大眾來說,可能和平就是幸福。
但對於已經習慣了鐵馬金戈的軍人來說,和平,就是折磨。
沒有硝煙的生活,讓他們渾身難受,看不到敵人的他們,只能在酒桌和床榻之上發泄多餘的精力。
再這麼下去,不少人覺得自己就要廢掉了。
但,養精蓄銳,休養生息,這是天子和朝堂定下來的國策,更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漢室連年征戰,百姓和民生,確實需要時間來休息,來恢複。
內政也需要重整,各地的基礎設施也都需要翻修。
新兵更需要訓練。
所以,哪怕不願意,將軍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來。
但現在,義縱說要在河西挑事。
大家都是精神亢奮,振奮不已。
閑散了一年多,現在大傢伙們也不挑挑揀揀了,只要有仗打,不管多小,大傢伙也願意。
只是……
天子會同意嗎?
朝堂會通過嗎?
大家心裏面都沒底,國庫和國家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人人都心知肚明。
今年冬十月的大朝議上,少府卿和大農卿,可都是在哭窮。
少府卿劉舍更是撒潑打滾,表示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誰要誰拿走。
但運河和水利設施卻不修不行。
最後,在晁錯為首的法家大臣的聯合下,黃老派不得不做出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