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25章 囂張的劉榮

漢元德七年秋九月壬午(二十八),函谷關(新關)。

函谷關令王衛一臉忐忑的站在城頭上,遠望東方,而他的屬下們,則都已經戰戰兢兢,身體都有些發抖了。

「那個暴君馬上就要來了……」王衛對著左右吩咐:「爾等都做好準備,千萬不要給他借口撒潑……」

「明府請放心,我們都已經交代了下去了,就連城內的百姓也都挨家挨戶通知了……」左右恭身說道:「只是……不少人都擔心,那位大王,恐怕會雞蛋裡挑骨頭,硬要找事啊!」

其他人也都是心有餘悸,憂心忡忡。

因為,馬上就要從這裡通過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天下皆知的昏王、暴君,淮南王劉榮!

這個昏王的事迹和故事,天下皆知。

在市井流傳的故事裡,這位大王的昏聵荒淫和暴虐程度都要趕上桀紂了。

他不僅僅巧取豪奪,橫徵暴斂,更對士大夫毫無尊重之心。

尤為重要的是——這是個不孝子!

他連先帝的神廟的土地也敢霸佔!

簡直就是……從頭一直壞到腳底流膿!

在過去,人們對這個故事裡的昏王、暴君,並沒有多大感觸。

但今天,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對這個恐懼。

因為,劉榮要來了。

在十五天前,這位大王忽然高調宣布要朝長安。然後,他就帶著自己的大臣們,浩浩蕩蕩的踏上了前往的長安的道路。

一路上,所過郡縣,他要求地方上提供最好的食物、最好的住宿、最好的女人。

卻連一個五銖錢也不肯掏。

這已經是在明火執仗的明搶了。

但他是大王,是先帝長子,當今長兄!

誰敢不服從他的命令?

只能捏著鼻子,湊點東西去湊數,甚至不少人還打著花錢消災的念頭,隨便買點東西,應付了事。

但那成想,這個淮南王,果然不愧是比肩桀紂的暴君啊!

這一路上,只要他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太好,地方上的官吏就都倒了血霉了。

隨便找借口和理由,就會被掛起來抽鞭子。

還美其名為:寡人為天子行罰……

他這一路北上,已經有七個地方上的縣尉/縣令和十幾個都郵被他抽了鞭子了。

就在昨天,王衛就聽說了,弘農縣的一個縣尉,差點被這個大王抽死。

這簡直太可怕了!

王衛不得不擔心自己的屁股,但沒辦法,他只能硬頂在這裡。

「天子怎麼不申斥一下這位大王呢?」有人嘀嘀咕咕的議論著,正好被王衛聽到,他一瞪眼,訓斥道:「陛下自有陛下的深意,哪裡輪到你們來嚼舌頭根子?」

但在內心之中,王衛也是有著深深的疑問:陛下何以放縱淮南至今?

講道理的話,不是應該派一位德高望重而且天下敬仰老大人去坐鎮淮南,監督和引導這位大王嗎?

但,長安方面,卻一直沒有什麼動靜,完全就是坐視淮南一天比一天驕橫!

到現在,這位大王的肆無忌憚和瘋狂,已經超出了漢季諸侯王的極限了。

哪怕是傳說之中,那些罪該萬死,無惡不作的諸呂諸侯王,恐怕也比這位大王更寬厚。

正想著這些事情,城樓上,忽然傳來了陣陣驚呼聲,頓時整個函谷關都陷入了一片雞飛狗跳。

剎那間,整個函谷關的市面,變成一片冷清,家家戶戶閉門,連熊孩子們都被父母關到了家宅里,不許出門,只剩下身負職責的官吏們戰戰兢兢的站在城門口。

遠方,一支浩大的車隊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高高飄揚的王旗,昭示著來人的身份——淮南王,先帝長子劉榮!

劉榮大馬金刀的坐在自己的攆車上,囂張無比的看著函谷關的輪廓,冷笑著道:「長安那邊有沒有派人來迎接寡人?」

「回稟大王,沒有接到天子使者出迎大王的消息……」一個宦官低眉順目地說道:「大抵,是因為大王神威,所以,長安諸公驚懼不已,不敢見大王當面的緣故……」

聽著這宦官的拍馬,劉榮高興極了,點頭道:「應該是如此!嘿,寡人可是先帝長子,生來神聖,這些人不敢見寡人,情有可原!」

對劉榮來說,他現在已經徹底沉浸到了自己編織的世界裡了。

當年,他試探長安的舉動,讓他大獲成功,從此就脫離了道德和法律的束縛。

他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反正,長安也對他無可奈何。

劉德敢殺他嗎?

不敢!

他甚至連斥責自己的舉動也沒有,就像一隻野雞,以把腦袋埋在雪堆里就安全了。

劉榮此番高調進京,未嘗沒有進一步試探的意思。

試探至今,劉榮確信,自己就算把天給捅一個窟窿出來,劉德也會對自己無可奈何。

他甚至沒有辦法懲治自己。

因為,他是長兄,是哥哥,是先帝的長子。

自古就沒有弟弟懲罰甚至處死哥哥的先例。

他不敢開這個先例,也沒有魄力開這個先例。

那他就只能看著自己招搖過市,橫衝直撞。

有本事,你殺了我啊!!!!

帶著這樣的念頭,劉榮站起身來,提著劍走出攆車,站到車頭,威風凜凜的下令:「傳令下去,加速通過函谷關,給寡人拿出我淮南鐵騎的氣勢!」

「諾!」立刻有軍官領命而去。

這些年來,劉榮在淮南也不是沒有做事。

他藉助自己的財源,招攬了大批的亡命徒,然後組成了自己的衛隊,只忠誠於他的衛隊。

人數雖然不多,不過五百多人,但都是那種只要給錢,什麼事情都肯乾的人。

憑藉著這些人以及淮南王的特權,劉榮在壽春屢屢挑釁漢律。

什麼欠債還錢,殺人償命的鐵律?

他偏偏要挑戰!

他手下有不少人,就是專門在外面欠錢,然後怎麼也不肯還的賴皮。

債主們告狀,告到壽春令甚至告到長安,也是卵用沒有。

至於藏匿殺人犯這種事情,他做的不要太多了。

很多人,甚至就是他指使去殺的。

譬如,淮南國之中有士大夫曾經非議他的行為,還寫文章罵他「不孝」。

劉榮聽說了以後勃然大怒,立刻派了幾個亡命徒去將此人殺人,腦袋掛到了縣衙門口。

整個淮南國都知道,殺人犯是淮南王王宮的人,也是淮南王指使去殺的。

但是,沒有人能奈何得了,更沒有人敢去王宮抓人。

苦主的妻兒告狀無門,只能踏上前往長安告御狀的路。

劉榮毫無畏懼,派人一路上跟隨她們,甚至還給她們提供保護和幫助,指點他們踏入廷尉衙署去告狀。

結果,自然是……連廷尉派來的官吏,也對他無可奈何。

他反而當著廷尉官吏的面,親口承認,人,就是他殺的,因為這個人辱罵他這個大王。

更當著苦主妻兒的面,狂妄的道「寡人就是王法,你的丈夫膽敢污衊寡人,合該當死,寡人不殺你們已經很客氣了……」

那個婦人目睹這種情況,當場就瘋了。

這是劉榮最得意的時刻了。

法律、道德,甚至皇權,都無法束縛他,都對他無可奈何。

他就是天,就是法,就是至高無上的君主!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也漸漸對這種遊戲感到厭倦了。

因為,長安方面,彷彿對他的所作所為,一點都不關心。

這太不對勁了。

也太沒有成就感了。

他想要看到的是,劉德那個傢伙痛苦的神色,他更想看到,那些當初放棄了他的人的悔恨的淚水。

所以,現在他來了。

「劉德啊劉德,你等著,讓寡人來揭開你的真面目!」劉榮在心裡想道。

離長安越近,劉榮的心就越不安分。

他想起了許多往事,他清楚的記得,劉德那個混賬是怎麼靠著陰謀詭計,從自己手裡奪走的儲君之位。

「若非是你,天單于的稱號,聖王的頭銜,這元德盛世就是寡人的!」

「都怪你!都怪你!劉德!你害死了母后,也害的我失去了儲君之位,失去了天子之位!」

「到最後,你連趙國和齊國也不肯給寡人!」

「寡人誓與爾不共戴天!」

劉榮握緊了拳頭,惡狠狠的想著,對他來說,自己的所有悲劇和所有不幸的始作俑者都是劉德,這個現在已經更名的皇帝弟弟。

是他造成了一切悲劇。

母后死了,死的莫名其妙,那些寵溺著他的舅舅們,也一個個死在南方。

整個世界,他舉目無親,孤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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