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05章 兩個任務(一)

廷議結束後,劉徹特地留下了郅都和周亞夫。

「丞相……」劉徹首先對周亞夫說道:「明年,丞相就要任滿八年,按照制度,即使朕心不舍,但還是不得不請丞相讓賢……」

說句實在話,劉徹是真捨不得放周亞夫致仕。

但問題在於,規矩既然已經立下,就不能改變!

周亞夫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微微欠身,拜道:「陛下,臣知道該怎麼做……」

雖然說,他這個丞相的任期至少會到明年夏天,但未雨綢繆,從現在開始,他這個丞相就必須為退位做好各種工作。

譬如說,上表請辭,告訴天下人——他周亞夫心甘情願的請辭丞相之位。

如此,才可保證政壇的平穩過渡。

作為丞相,周亞夫自然對此早有準備。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周亞夫內心深處,有些不明的苦澀味道。

畢竟,這世界沒有幾個人,願意放下這手中的權位,甘心到幕後去,做一個清貴的貴族。

劉徹看著周亞夫,自己的老爹和祖父留給自己的這個元老輔佐大臣,定海神針,當初若非是周亞夫和郅都保駕護航,恐怕自己的地位,不可能如此穩定。

但……

劉徹更清楚,再讓周亞夫繼續當這個丞相,那等於是害了他。

所以,在心裡嘆了口氣,劉徹就柔聲道:「丞相,可選好了繼任的武苑山長?」

武苑就是當世的黃埔軍校,作為武苑山長的周亞夫在過去數年,在武苑之中廣培人才,使得周氏的影響力遍及郡國。

數以百計的郡國甚至是野戰軍的司馬、校尉,都以周亞夫門徒子弟自居。

這些人每年寫給周亞夫的信件,抬頭第一句就是:不肖弟子XX郡XX敬拜老師,而其結尾一般都是:弟子XX頓首再拜。

數年來,藉助著這樣的關係,以武苑為原點,漢室軍方編織起了一個個全新的派系。

周亞夫的周氏派系,聲勢最大,人數最多。

作為皇帝,劉徹已經不可能再容忍周氏的力量和影響力繼續膨脹下去。

再這樣下去,周氏門閥恐怕就要破土而出。

所以,在卸任丞相之前,周亞夫得先卸任武苑山長。

周亞夫聞言,深深一拜,道:「陛下愛護臣的心思,臣感激涕零,餘生願為陛下門下牛馬走,陛下旦有吩咐,臣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這句話,並不是開玩笑的。

而是發自周亞夫肺腑的話語。

漢室丞相,看似威風,看似權重,但實則,周亞夫心裡明白,丞相之位,就是一個燙手山芋。

當初,他父親周勃,一世英雄,晚年差點沒能走出廷尉大牢!

即使是名臣如蕭何、陳平,在丞相之位上也是戰戰兢兢。

更別提,他周亞夫兼著武苑山長的職務,一個不小心就會引來猜忌。

這些年,周亞夫每每午夜夢回,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如今,天子能夠讓他推薦武苑山長的繼任者,這就表明了天子沒有猜忌他的心思,更表達了天子個人的信任之情。

錯非如此,天子是不會讓他來推薦武苑山長的繼任者的。

直接點一個大將繼任,然後等他周亞夫從丞相位子退下來後,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個借口收拾他。

當年他爹在封國里練兵,儲備了點兵器,都能被人當成謀反的證據,這個世界上,只要皇帝想整人,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當借口的?

有了天子的這個態度,他周亞夫的晚年生活等於有了保障。

「丞相言重了……」劉徹扶起周亞夫,拉著他的手,說道:「丞相朕之肱骨,亂臣之首!數年以來,幸得丞相不離不棄,拾遺補缺,這江山社稷,方能如此穩固……」

在某種程度上,毫不誇張的說,沒有周亞夫,就沒有今天的大漢帝國。

特別是,在經歷了張歐的無能和昏庸之後,劉徹更加清楚周亞夫的能力和為人的珍貴之處。

「朕聞,鄉中有長者曰: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以史為鏡,可以知興衰!丞相就是朕的鏡子!」

「陛下……」周亞夫聽了感動不已,他深深的以為自己能得到這樣的評價,真真是餘生足矣!

況且,其實他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當了八年丞相,在他的任期之內,漢室一雪前恥,對外屢戰屢勝,不僅僅收復了高闕故土,更將整個幕南地區收入囊中。

今日的帝國,比起八年先帝去世的時候,擴大了至少一倍。

南及南海,東及東海,西至臨邛,北至大漠,縱橫數萬里,幅員無數。

帝國的戰旗,插滿了幾乎所有過去所認為的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大漢的鐵騎,隆隆而來,萬國俯首,千族臣服。

中央帝國,天、朝上國的基業,已然成型。

毋庸置疑,他作為輔佐天子,開創了這樣一個大時代的丞相,未來在史書之上的地位,恐怕不比輔佐周成王的周公和輔佐齊恆公的管仲低。

大丈夫至此,夫復何求?

「陛下,臣以為,武苑山長,教化育人,責任重大,不可不慎!」周亞夫拜道:「以臣之淺見,當世能勝任武苑山長者,不過三人而已……」

「丞相請說……」劉徹坐回御座,臨襟正坐,抬頭而立,做足了PASS,這是必定要給周亞夫做的陪襯。

不然日後,後人翻看史書,看到丞相周亞夫致仕前,他這個皇帝與之商談國事,結果皇帝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這叫後人怎麼評價嘛?

誅心一點的,恐怕會以為他和周亞夫有矛盾呢!

「東成候義縱,文武雙全,年輕有為,於朝野素有賢名……」周亞夫拜道:「臣以為可以為臣之後,繼位山長……」

無論於私於公,周亞夫都會推薦義縱。

原因很簡單,在私,義縱是周亞夫的女婿,女婿半個兒子,子承父業,理所應當。

況且,義縱還是皇帝的小舅子,天然適合擔任武苑的山長。

於公呢,義縱的才能,周亞夫很清楚,確實是新一代的漢軍將校之中的佼佼者,功勛也足夠,完全可以撐起武苑的門面。

但劉徹卻是搖搖頭,道:「東成候,太年輕了!朕擔心他難以服眾!況且,年輕人貿然升至高位,朕擔心他會把持不住!」

歷史上,有太多年輕得志輕狂張揚的教訓了。

就連一代天驕霍去病都是因為太年輕得志而隕落的代表——倘若霍去病稍微沉穩一點,不去自作主張,射殺李敢,他就不會被武帝罰去打匈奴,也就不會不明不白的「暴卒」。

劉徹自也不願意出現這樣的情況。

再者說,義縱是皇長子劉病已的舅舅,任命他去當武苑山長,就跟赤裸裸的告訴天下人——朕已經決定要立皇長子為儲了!沒有什麼太大差別。

畢竟,義縱本身就已經是車騎將軍行安北都護府都督事,再兼一個武苑山長,軍方的大半權力都落到他手裡去了。

有他在軍隊里給劉病已保駕護航,其他所有競爭者,恐怕還沒有開始上場,就已經被淘汰。

周亞夫聞言,卻是一嘆,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婿想上位,沒這麼容易。

「武苑祭酒,特進元老,曲周候酈寄,素來德高望重,深受天下敬重,臣以為也可作為人選……」周亞夫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繼續推薦。

劉徹聞言,卻是稍稍皺眉,酈寄這個人倒不是不行。

他能力和威望、資歷,都足夠。

就是這風評和人品……

他要做了武苑山長,劉徹實在有些擔心啊!

天下人的議論,還可以當他們放屁,但是……這酈寄自己的特殊癖好,卻是劉徹擔憂的事情。

劉徹真擔心這貨,當了山長,搞出什麼醜聞……

譬如說啊,看上自己的學生的老媽,然後娶回家……

這種事情,他還真幹得出來!

所以,劉徹直接問道:「第三個人是誰?」

很顯然,天子不太屬意酈寄。

周亞夫也只能在心裡嘆了口氣,暗道:「老朋友啊,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你名聲太差了……」

在周亞夫眼裡,酈寄就是那種被名聲拖累的大將。

若在春秋戰國那樣的亂世之中,酈寄大約會混的風生水起,說不定就是一個吳起。

可惜,在這昇平之世,他背負的污點,成為了他的阿喀琉斯之踵。

任他才華怎樣高,胸中志向多麼高遠,永遠會成為他人指指點點的對象。

連皇帝都會因此介意。

沒辦法,周亞夫只能拜道:「虎賁衛左都尉、信昌候程不識,為人果敢,賢能勝職,猶能教化宣明,可為山長之選!」

周亞夫最後推薦的這個人選,讓劉徹頗為詫異。

講道理的話,程不識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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