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86章 安東之患(一)

財閥!

世間最可怕的利益集團之一。

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存在並不多。

財閥進化到極限,足以化身為國家。

後世就有一大堆偽裝成國家的財團!

劉徹並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和民族,未來成為一個那樣的怪物。

所以,他對財閥和世家門閥,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

尤其是前者!

因為,他發現,在安東,已經有財閥的萌芽在蠢蠢欲動了。

假如說,在齊魯吳楚,學術僅僅只是權貴聯姻,與之合作,共同成長的話。

那麼在安東,權貴和財富,已然與學術緊密聯合。

雙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平壤學苑在事實上,已經成為了安東各個利益階層的代言人。

所以,劉徹擔心,未來,安東很可能會出現幾個難以控制的龐大財團。

他們會控制土地、人口、資源、商品和財富,將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人捆綁上他們的戰車,轟隆隆的碾向其他人。

雖然說,其實……這些在萌芽中的財閥,其實是劉徹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

無論是陳嬌玩起來的捕鯨業和捕魚業,還是陳須組織起來的列侯貴族種植園產業。

無一不是劉徹暗示或者明示的結果。

但皇帝就是這麼多疑。

很多事情,明明是他自己要做的,但他自己就會疑神疑鬼。

更何況,這種擔心不是多餘的。

財閥是必然也一定會出現的!

這是歷史和時代發展的必然,也是社會發展的趨勢。

財富必然會向中心集結。

鋼鐵業會形成鋼鐵產業聯盟,金融業會形成金融托拉斯,就連種植園經濟也能形成一個龐大的保守集團。

這都是人類歷史未來必然發生的事情。

出於未雨綢繆的打算,劉徹一直在暗中提防和管控。

以備假如真的出現了財閥,怎麼去控制和削弱,甚至肢解、拆分。

總之,目標就是——財閥可以出現,但不能過於強大。

任何人膽敢將爪子伸向國家,企圖將自己與國家混一,那就去死!

薄世聞言,卻是開始老老實實,本本份份的回報起了自己在安東這些年來的經歷和見聞以及感受。

有些事情,在過去兩次回京述職時,他已經彙報過了。

譬如,安東的「派遣工制度」的現狀,陳須、陳嬌兄弟的作為,以及安東境內遊俠們的動向。

這些都是都護府重點管控和監視的對象。

而有些事情,則是這一兩年才出現的怪事。

譬如平壤學苑內部的矛盾和鬥爭,還有雜家的最新動向,以及安東境內的遊俠們的轉變。

薄世這一講,就是兩個時辰。

劉徹有時候會就一些問題,跟他詳細了解。

君臣之間一直對答到夜幕時分,劉徹才意猶未盡的對薄世道:「時間不早了,愛卿隨朕去東宮參加家宴,今晚你我君臣,秉燭夜談……」

「諾!」薄世自然連忙答應。

劉徹的內心,卻是彷徨的。

因為他知道,安東的問題,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且在未來,必將更加複雜!

這不是由人的意志來決定的,而是安東社會發展的必然。

自由而寬鬆的環境與政策,使得安東各地,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野蠻生長。

儘管他這個皇帝在幕後進行了管控和操作,但,終究,山高皇帝遠,控制和管控,很難做到完全。

更何況,即使能管控完美,在事實上來說,安東這樣的環境,也必然會催生出一些怪獸。

以目前來看,安東的資本主義萌芽,應該已經生長出了第一片嫩葉。

而且生長情況比宋明時期的資本主義萌芽要健康的多了!

很簡單的一個道理——安東的萌芽們,有著雜家和都護府衙門的悉心呵護和照顧。

輿論和社會的大環境,都對他們的生長發育有利。

只是問題在於——這片嫩葉會不會長歪?長殘呢?

萬一不小心點錯了天賦,開錯了技能點。

劉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應對。

畢竟,原生於中國文化和環境的資本主義與資產階級,本就不曾有過。

萬一再長歪了,恐怕根本沒人能認得出來。

……

幾乎與此同時,新化城的都護府官衙內。

伍被也與許九對坐而視,一杯安東釀造的果酒入喉,微微發甜,有些上頭。

「賢弟在安東數載,竟得今日之功,愚兄深感敬佩……」許九感慨著道。

雜家在安東的發展,並非一帆風順。

尤其是在元德四年,雜家遭遇了儒家的強勢挑戰!

當時的背景是齊魯四王謝幕,天子下令遷曲阜奉祀君家族於朝鮮,要借孔子之後來教化朝鮮之民。

元德四年夏五月,曲阜孔氏以及齊魯士大夫家族三百家,被強制遷徙至朝鮮、新化、懷化諸地。

這些歷史悠久,有著深厚底蘊和強大人脈的士大夫家族一到安東,立刻就對平壤學苑構成了巨大的挑戰!

整個元德四年,平壤學苑都是在戰戰兢兢之中度過的。

好在,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來勢洶洶的齊魯士大夫家族勢力,在元德五年,冰消瓦解。

這既是他們自己作死的緣故,也有著天下局勢的因素。

孔氏來到朝鮮,就想要指手畫腳,以為自己是大佬,以為自己還在曲阜。

朝鮮上上下下,都被他們煩的不耐煩。

朝鮮君劉明也在韓安國等人的影響下,對這些渣渣感覺不爽。

更重要的是,孔氏和齊魯士大夫們還不知道這些事情。

還以為自己依舊天下景從,世界第一。

他們興緻勃勃的商討起了瓜分安東財富,甚至插手安東地方事務,重建儒家社會的偉業。

於是,他們激怒了安東的貴族、官員、遊俠甚至商賈!

元德五年春三月,安東冰雪剛剛消融,孔家就搞出了一個大新聞。

他們意圖強佔某塊仁川港附近的土地,讓西北都尉隆慮候陳嬌勃然大怒,一巴掌就將他們拍在地上,當代奉祀君甚至被陳嬌這個二世祖直接扒光了衣服。

西部都尉陳須聞訊,立刻以「腐儒安敢欺我胞弟?」的借口,將自己治下那堆儒生統統扔出去。

朝鮮君劉明和韓王萁准也同時發作,大貶儒生。

恰在此時,長安的魯儒勢力被公羊派一頓猛打。

董仲舒和胡毋生親自發起了一場儒家內部的思想大辯論,徹底擊潰了魯儒的學說,否定了魯儒的價值觀。

魯儒一系衰落。

於是,來勢洶洶的儒家挑戰,迅速偃旗息鼓。

許多曾經高傲的儒生,為了求存,轉而開始融入平壤學苑。

而曾經的儒門共主孔氏,經此一變,一蹶不振。

孔家的嫡子,下一代的奉祀君,甚至變得意志消沉,轉而修仙,開始煉丹,幻想自己可以羽化飛仙。

堂堂孔子嫡系,竟然墮落至斯。

從那一刻開始,儒家勢力在安東徹底退潮。

雜家終於取得了在安東的主宰權力。

只是……

如此一來也為平壤學苑的分裂,埋下了禍根。

如今,平壤學苑內部的氣氛之所以變得詭異,也與那些被吸納的齊魯士大夫的攪風攪雨,密不可分。

畢竟,伍被等人的志願和理想,與他們本就完全不同。

兩者之間的差異巨大。

但,伍被更知道,即使這些人有毒,他也不得不吞。

道理很簡單,雜家勢單力薄,想要在這諸子百家並起的時代維繫自己的存在和發展,就不得不妥協,不得不與人聯合,與人抱團。

不然,以雜家自己的力量,現在哪裡可能有這樣的聲勢?

怕是等到伍被老死,平壤學苑也不一定能有今日。

畢竟,其他東西可以用錢買。

但這底蘊和高級知識分子,卻是錢買不到的。

再說,這些齊魯士大夫,也並非一無可取之處。

至少,在造勢和宣傳以及忽悠方面,沒有人比他們更強。

他們融入雜家後,為雜家的發展和強盛帶來了無窮的好處。

伍被想著這些事情,也感慨一聲,道:「兄長久在長安,於安東之事,有所隔離,今為陛下任為安東都督,愚弟誠為兄長喜之……不過……」伍被看著許九,深深一嘆,道:「還請兄長做好心理準備,今日之安東,情況之複雜,遠超想像,且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的通透的……」

今天的安東全境,地方廣大,縱橫三千里,有著數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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