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17章 河套的開發(一)

已經到了七月末了,雲中郡的田園,一片豐收的喜悅。

但邵榮此刻卻正在家裡打包著自己的行禮。

四十年前,邵榮的祖父犯法,被判處流刑,從遙遠的南方下邳,流放到了這雲中郡戍邊。

最終,邵氏在雲中落地生根。

經過四十年的發展,今日的邵氏家族,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家族。

今天的邵氏,已經發展成為了一個擁有四十多口人的大家族。

而家族的興盛,帶來了問題——土地不夠了!

當初,邵榮的祖父被流放至此後,就被編入了雲中郡的郡兵。

這也是當時,多數被流放者的最終命運。

此後二十年,雲中郡成為了漢匈戰爭的焦點、熱點。

漢匈兩國精銳,曾經六次會戰於雲中城外,靠著雲中郡守魏尚的努力,雲中城一直屹立不倒。

而邵榮的祖父,也在戰爭中不斷積功,最終,升為司馬,得到了公大夫的爵位。

這也是當時,大多數邊民的極限了。

再往上,就需要有人賞識和提拔。

所以,在服役二十年後,邵榮的祖父從司馬職位上退下來,到了雲中城外的這個鄉中居住。

那個時候,雲中郡依然在執行著授田政策。

邵榮的祖父由是分到了,屬於他的九百畝田和一套九宅的院子。

在當時,邵氏家族是方圓百里內也算是一個富裕的家族。

但可惜,時過境遷。

十年前,邵榮的祖父過世。

為了操辦喪事,邵氏的積蓄幾乎花掉了大半。

然後,就是分家。

按照漢律《戶律》和歷代天子的詔命規定,漢室執行爵位遞降制度。

列侯以下,世代都要遞減。

邵榮的祖父,只是爵位等級體系里的第九級公大夫。

於是,其長子遞減為官大夫。

其餘諸子,遞減為大夫。

在財產分割上,當年,邵氏共有五子三女。

嫡長子和嫡子、嫡女,先拿走了七成。

剩下的三成,分作兩份,分給了邵榮的父親和叔叔。

分到邵榮父親手裡的土地,甚至已經不足一百畝了。

而偏偏,邵父生了三個子女,並且在去年相應天子號召,又生了一個兒子。

這就意味著,作為次子,並且已經有十八歲的邵榮,必須在現在開始就尋找出路。

一般來說,類似邵榮這樣的邊民家庭的庶子,未來,基本上都是只能去那些邊塞里的大戶人家,給他們當家臣或者佃農。

譬如邵榮的發小,鄰居家的那兩個孩子,就在今年春天,去了鄰鄉的王氏家族,給老王家的兩個兒子當護衛。

老實說,這樣的出路,確實不錯。

邊塞之民,自小就受到了嚴格的軍事訓練。

就像邵榮,無論是騎馬,還是在馬上開弓,都似模似樣。

而且,他還能熟練使用各種長短弓箭,懂得修理和維護弩機。

另外,他的身材比較高大,雖然才十八歲,但就已經有七尺五寸高了。

在始傅之前,他是有希望長到八尺的。

而身高八尺的丈夫,哪怕是在雲中郡,也是搶手的人才。

像是鄰鄉的王氏,甚至是郡城裡的魏家,都會對這樣的壯士,有所優待,甚至,可能折節下交。

因為,所有身高八尺,並且年紀在二十五歲以下的男子,都有機會參與胸甲騎兵的選拔。

一旦選上,那就跟城裡面的公子考上了考舉一樣,是非常榮耀的事情。

去年,邵榮的堂兄邵正被選入了羽林衛,全鄉都敲鑼打鼓,連擺了三天流水席慶祝,甚至,郡城的幾位明府都屈節來鄉里祝賀。

郡城之中,甚至有一位祖上曾經貴至關內侯的士族,將其嫡女許配給了邵榮的堂兄。

這簡直是邵榮這輩子最大的刺激了。

在那一刻,邵榮就發誓,自己也要出人頭地。

像堂兄那樣風光、驕傲,給家族爭光——最重要的是,他也想要娶一位貴人家的小娘。

但邵榮深知,自己的家裡,經濟非常拮据。

若非這幾年,天子善政不斷,給邊郡百姓,不斷減輕負擔,漢軍更是不斷勝利,帶回了大量財富,而他父親更是有幸曾經被選入民夫,為大軍輸送糧草,撈了些賞賜。

家裡的生活,才稍微寬鬆了一些。

讓他不至於餓肚子。

但,邵榮更知道,弟弟妹妹,長的飛快,很快,他們就會需要更多的食物,更多的粟米。

家裡面不可能也沒有那個條件,讓自己可以頓頓吃飽。

更別提隔三岔五,吃些肉食了。

而他要長高、長壯,長結實,就必須吃飽肚子,甚至必須吃肉!

而想要吃肉,就只能富貴險中求。

將包裹包好,邵榮再一次審視了一下,這個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簡陋但溫馨的家。

然後,他就背起包裹,拿上母親今天早上做好的幾個麵餅,推開了房門。

在門口,邵榮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悶不做聲的蹲在門檻上,嘆著氣,而母親則抱著剛剛出生的幼弟,在一旁抽泣著。

這讓邵榮一時間竟然挪不動腳步。

但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走。

大兄在去年就已經成家了,還生下了兒子。

在北地邊郡的農民之家,當長子成家後,已經成年的弟弟,就要去自謀生路,自立門戶。

這既是官府的需求,也是人民的傳統。

北方人也就已經習慣於此。

再怎麼不舍,再怎麼不願,邵榮也必須離開父母,自己去闖蕩世界。

他背著包裹,走到父母面前,重重的跪下來,磕頭道:「父親大人,母親大人,不孝子今日要出遠門,但求泰一庇佑二老!這三五年,兒子恐怕都不能按時回家探望,還請二老恕兒子不孝!」

說著他就連磕三個重重的頭。

他母親見了這個場面,哭的更厲害了。一個勁的拉著父親的衣袖,企圖做最後的哀求。

但父親,卻只是一個勁的唉聲嘆氣。

沒有辦法,這就是邊郡底層農民的現實。

家裡的土地,只夠養活一家人。

準確的說,只能傳給長子。

而庶子,則只能也必須去自尋出路。

不然,若一大家子,都只靠這百畝甚至不到百畝的土地,全家都要挨餓。

「阿仲啊……」父親站起來,扶起邵榮,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路上小心,到了那邊,給我捎個信……」

邵榮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來到母親身邊,望著已經漸漸老邁的母親,他再次跪下來,重重的磕頭,拜道:「兒子將要前往河南,母親大人,還請多多保重!」

說完,邵榮就堅定不移的邁開腳步。

他害怕,再這樣,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就要崩潰。

他一路向前,一直走,一直走到身後母親的哭聲再也聽不到了。

他這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兩行眼淚,卻在不知不覺之中流了下來。

一直走到村口,邵榮才停下腳步,最後一次回望了家鄉的模樣,並將之深深的記憶到大腦之中。

他知道,自己永世也不會忘記今天此刻的情景。

……

半個時辰後,邵榮走到了鄉中的游徼所。

這裡,已經集合了大約三十多個人。

都是與他年紀相差不大的年輕人,甚至有許多人,邵榮都認得。

基本上,這些年輕人都是本鄉的庶子、次子,不能繼承家業,只能自尋出路的人。

而且,很顯然,大家選擇的出路,都是相同的。

年輕人到了一起,自然免不得打打鬧鬧。

過了一會,游徼所的大門被人打開了。

一個穿著甲胄的軍人,走到了眾人面前。

邵榮和他的夥伴們,連忙安靜下來,並且立刻排出了整齊的隊形,昂首挺胸,爭取將最好的面貌,展現給這位從郡城來的軍人。

這軍人在眾人面前走了幾次,將邵榮等人全部打量了一番,然後才滿意的點點頭。

「聖天子開恩,憐憫爾等邊民,生活不易,無有田宅,為免爾等走上歧途,聖命特許爾等自願前往河套之地屯墾、受訓!」這軍人帶著些傲慢的口吻說道:「事先與爾等說明,這屯墾團,若是入了,就如軍中,一切以軍法從事!」

「每日日出而起,受其軍訓,食後勞作,至夜幕方得歸營,所有人皆需服從軍法和管制!」

「吾要告知爾等,這屯墾團是極苦的,吃不得這個苦的人,現在還可以離開,一旦現在不離開,今後就不許離開了,擅自離開者,視為逃兵!」

「爾等都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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