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97章 權貴下場

商人們的反應,則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方案一公布,無論是關東還是關中的豪強、富商,全部目瞪口呆。

「這一手……」無數人看著被送到自己面前的官府公文,公文上,未來長安的布局已經清晰可見。

長安九市,將全部搬遷,並且搬遷到九卿各衙附近。

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這九市商鋪,從此就將寸土寸金!」

商人們眼睛不瞎,當然意識得到,當長安九市如此靠近人口密集的長安核心地帶後,所能產生的爆炸式的盈利前景!

於是,一時間,無數人聞風而動,紛紛驅車,前往少府。

甚至,就連許多士大夫家族也躍躍欲試。

畢竟,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然而,當人們趕到少府官衙時,卻被自己的眼睛嚇壞了。

「平陽侯、舞陽侯、復陽候……」

一輛又一輛奢華的馬車,將整個官衙前方的空地擠得水泄不通,一個又一個聲名顯赫,權柄赫赫的家族,整整齊齊,排列在人們的眼前。

而這僅僅是在官衙門口排隊的情況。

在官衙門前的停車場內,更顯貴的大人物的影子,也在若隱若現。

「天哪!」有人指著停車場內的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尖叫了起來:「那是護濊將軍、安東都護府都督薄世的同產兄弟薄治的車輛!我絕對不會認錯的!」

薄氏外戚,現在最顯赫的就是那位安東都護府都督了。

而這位安東都護府的都督,世人皆知,是薄太后的侄子,他這一系,除他之外,僅有一個兄弟,就是這位薄治!

薄治平時向來很低調,一直深居簡出,避免在外面給乃兄惹禍。

而此刻,他的馬車卻出現在此。

很顯然,他不是來隨便玩玩的,極有可能,他承載著的是整個薄氏外戚的利益!

但這還不是最讓人震驚的。

「我剛剛看到了故郎中令周仁的親弟弟……」有人尖叫著指著一位顯貴的大人物的馬車說道。

故郎中令周仁是先帝時期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傳說,先帝即使幸後宮妃嬪,也不避開周仁,由此可見此人在先帝心裡的分量。

如今,周仁雖然致仕,但作為先帝的肱骨和心腹大臣,卻一直擔任陽陵令和陽陵內史的職位。

是故,其權柄雖失,但地位依舊顯貴。

至少,比一般的五千戶列侯的地位要尊貴得多。

很顯然,周仁的親弟弟,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他來此,必有所圖。

而讓人吃驚的是,無論是薄世外戚的代表還是先帝的元老大臣,這些人的馬車竟然只能停在少府門口,而沒有資格被恭迎入內。

可以想像,在少府官衙的院子里停的馬車,又該是何等顯貴的大人物?

「走吧……」看著這個情況,原本意氣風發的田廣嘆了口氣。

「田兄這是何意?」無鹽冗有些不解,連忙問道。

「吾今日方知……」田廣嘆著氣,說道:「吾輩之卑微啊……」

「所有的計畫,都必須重新開始了……」田廣皺著眉頭說道。

「嗯?」無鹽冗隱約猜了出來,但卻怎麼也不敢相信,說道:「田兄的憂慮,該是不可能的吧……」

他望著這滿箱子的馬車。

每一輛,都是一位兩千戶食邑以上的列侯或者兩千石以上士大夫、將軍的家族的馬車。

雖然來得都是旁系,在法律意義上來說,屬於布衣的成員。

然而,這些人終究是帝國貴胄啊!

大抵是不可能的!

田廣卻是笑道:「貴平君和奉仁君都可以經商,何以外戚的兄弟不能做買賣?」

「況且,財帛動人心啊!」田廣低聲說道:「今日之封君,縱然食邑千戶,歲收不過二十萬!而列市賈肆,販賣貨物,一歲可得之利,十倍、百倍於此……彼輩又握有權柄,持有資源,若真箇下場,吾等恐怕……」

其他商人聞言,都是面面相覷。

他們終於知道,對於他們來說,什麼事情是最可怕的了!

真正的威脅根本不是來自關東,而是就在長安城內,就在戚里和尚冠里之中的列侯外戚。

他們若是可以下場經商了。

以他們的資源和人力物力、握著的權柄,商人們拿什麼去跟他們競爭?

他們既是運動員,又是裁判員。

哪怕做生意做不過自己,也可以將桌子一掀,改變規則。

尋常人,壓根就不是這些傢伙的對手。

哪怕是根深葉茂的田氏、無鹽氏,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而引發這一切結果的,卻偏偏是他們這些商賈。

在現在,田廣和無鹽冗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自作自受」、「作繭自縛」。

他們,為了自己的私心,慫恿和鼓勵儒家出來製造聲勢,自己還出錢組織了地痞無賴幫忙宣揚。

結果徹底惹惱了未央宮的主人。

放關東商賈入場這是第一步。

真正的殺招,就在這裡呢!

列侯外戚士大夫們要親自下場了!

只要想想,這些恐怖的傢伙帶著他們的權柄和人力物力財力入場,所有人都是不寒而慄。

因為遊戲規則將會被徹底改寫。

靠山再硬,能硬的過當朝九卿?手握槍杆子的兩千石大將?

呵呵……

而偏偏,這些人是因為關中商賈自己的緣故才能解禁。

在今天以前,貴族士大夫是不能經商,也不可經商的。

無論是輿論還是法律,都牢牢的捆綁住了他們的雙手和雙腳,即使再貪婪的人,也不敢明目張胆的涉足商業活動。

因為,上有國法,下有輿論譴責。

長久以來,天下人也都習慣了士大夫清貴,列侯外戚尊崇,不涉賤業的設定。

從未有人設想過,有朝一日,貴族士大夫們會丟棄他們的清高和身份,更不曾去想,國法和輿論、道德等桎梏會消失的可能。

但……

現在,一切都可能改變!

「吾輩作繭自縛,自受其咎啊……」田廣哀嘆道。

在他眼裡,事實就是如此:關中商賈們不自量力,企圖想與天子掰手腕!

然而,所有人,包括他在內,都不曾想過,當今這位天子,可是自證天命的聖王!

就如那傳說中的堯舜禹一般。

天心既我心,天意即我意!真正的口含天憲,履則乾坤,動合陰陽!

當今天子,既可以證天象,預言災禍,也可以口封山神河伯,赦令三山五嶽、四海六合。

就像秦始皇帝當年在和氏璧上所銘刻的文字一般——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在這樣一位天子面前,所有挑釁和挑戰,都是螻蟻憾大象。

更糟糕的是——螻蟻挑戰大象,大象並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會當一回事。

而,當今,或者說劉氏皇帝的整個世襲,從高皇帝以來,每一個都是小雞肚腸,睚眥必報,尤其愛算舊賬的主。

劉氏相信的道理,從來都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想到這裡,田廣就手足發冷,渾身戰慄。

因為他想起了他前兩日聽說的一個事情——法家的張恢,寫信給儒門的董仲舒、胡毋生、申培、韓嬰等巨頭,要求儒家各派解答和定義「直躬案」「三北案」。

由此重新點燃了儒法的戰爭硝煙。

在今天以前,田廣並不關心這場戰爭,誰勝誰負。

但在現在,田廣已經明白了。

這場戰爭,一旦儒家一路潰敗,再也守不住自己的核心價值觀。

那麼……

沒有了「與民爭利」的輿論譴責和道德束縛,這貴族士大夫們就可以赤膊下場,修改漢律,從此,所有商賈都差不多可以GG思密達了。

因為商人,必然打不過手握權力,控制了槍杆子的貴族士大夫和將軍們。

縱容白圭在世,陶朱公復生,貴族士大夫們玩不過,大不了掀桌子!

從此,無論是田氏還是無鹽氏,仰或者其他任何人,都很可能會成為列侯貴族們的家奴。

所有的財富,都將盡歸於食祿者!

聽著田廣的話,再看著眼前的場景,所有的商賈都低下頭來,悔恨不已。

他們現在終於怕了。

但沒有人能有辦法解決當前的困境!

……

與商人們的哀嚎不同。

列侯、士大夫們,此刻志得意滿的坐在自己的雅室之中,等待著消息。

於他們而言,現在的情況,其實很好解釋——現在,商人們自作自受,自取其辱,天子震怒,授意法家重新發起了「直躬案」和「三北案」的大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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