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52章 戰河陰之強敵(二)

郅都在觀察匈奴人的時候,呼衍當屠,也隔著三十多里,眺望著正在渡河漢軍。

「左大將!」蘭氏的萬騎長蘭旻野在一旁急吼吼地說道:「請下令進攻吧!讓勇士們去將這些漢朝人的腦袋擰下來!」

在此地,他們沒有看到漢家陣列之中有「神騎」的樣子。

這讓匈奴人頓時士氣大振!

講道理的話,其實,匈奴人是很不服兩年前的馬邑之戰的。

匈奴內部,許多人,到現在都覺得——馬邑之戰,非戰之罪。

尹稚斜和折蘭部族的敗亡,純粹只是敗在那支神騎之手。

沒有那支神騎,很多匈奴人都覺得,即使馬邑之戰,尹稚斜主力被圍,也是可以殺出重圍的。

在這樣的輿論下,很多匈奴人都覺得——漢朝人若是沒有神騎坐鎮,也就那樣了。

反應到現在,就是這些傢伙一看到對面在渡河的漢軍沒有「神騎」,立刻就興高采烈的想要請戰了。

在他們眼裡,對面的這支漢軍,就跟進了他們嘴裡的肉一樣,似乎只要張開嘴就能咬到。

但,呼衍當屠卻是舉起手,制止住了這些傢伙的衝動,呵斥道:「何時進攻,本大將自有盤算!」

這些傢伙頓時也就都老實了下來。

匈奴是游牧民族,其部族軍隊的軍事訓練是通過在平時狩獵野獸鍛鍊出來的。

這也是匈奴人為何重視森林和山脈的緣故之一。

森林與山脈,不僅僅是他們部族的婦女和老弱的庇護所,同時也是匈奴軍隊的訓練場地。

而在狩獵過程中,匈奴人養成了服從命令的習慣。

再加上冒頓單于留下的「鳴鏑而進」的制度,匈奴人平時或許很乖張,性格暴躁,七嘴八舌,但在戰場上,他們卻是很合格的士兵和軍官。

主帥沒有下令的話,不會有人擅自做主。

呼衍當屠抬眼望著遠方的地平線上影影綽綽的漢軍渡河軍隊,他吹響了自己腰間的鳴鏑。

然後,一個粗矮黝黑的匈奴貴族,就披著一件狼皮外套,跪倒了呼衍當屠的面前,親吻著地面,激動地說道:「丘林雕難聽令!」

「丘林氏族……」許多人聽到此人的名字後,立刻就在心裡咋舌不已:「丘林氏族不是一直在北海監視那些孽賊嗎?」

丘林人是當今單于的親信之一。

也是現在在匈奴本部諸氏族之中,力量僅次於攣鞮氏與四大氏族的大氏族。

丘林氏的先祖,甚至還曾經與攣鞮氏的單于聯姻。

傳說,冒頓大單于的閼氏之中,就有一位來自丘林氏的閼氏!

丘林氏族在匈奴本部各族之中,向來是以善戰和耐寒聞名。

不然,單于也不會將他們派到北海去監視那些被流放的右賢王的部曲和臣子。

「丘林雕難,我以左大將之令,命你率本部萬騎,前往試探漢人!」呼衍當屠說道:「衝殺幾輪,但不要太過深入,也不能與漢人有太多糾纏,一旦有所危機,即刻退兵!」

「遵命!」丘林雕難俯首拜道。

然後,就翻身上馬,朝著東南一側的一片山林而去。

不多時,四千多騎的騎兵,就從那山巒之後繞了出來。

居中的那面鹿頭大纛,高高飄揚。

最近十年,丘林氏族一直奉單于庭的命令,居住在北海的冰天雪地之中。

他們一面要監視那些被流放到北海的右賢王罪臣和貴族,防止他們遛回草原,圖謀不軌。

另外一方面,他們還需要跟同樣生活在北海的丁零人、扶餘人搶奪牧場和牲畜以及食物。

在漫長的寒冬之中,丘林氏的牧民,只能在穹廬之中,抱著牲畜取暖。

這使得丘林氏的騎兵身上,都有著一股即使是匈奴人也聞之噁心的臊腥臭味。

而北海的寒冷冬季和短暫的夏天,也使得丘林氏的騎兵毛髮濃密。

長長的頭髮和鬍鬚,是他們這一族的特徵。

而他們拿的武器也較其他匈奴部族不同。

他們放棄了匈奴人常用的青銅刀和狼牙棒,轉而選擇了更易於取用的青銅矛。

這是一種大約三尺長的近戰矛,既可以與敵人搏鬥,也可以投擲。

除此之外,北海的原始森林之中,生長的堅硬樹木,也為丘林人的戰矛增加了殺傷力。

當然,最重要的是——艱苦的北海生活,讓這些騎兵都練就一手不錯的箭術。

丘林人雖然不能在高速運動的馬背上開弓,但他們卻可以騎在馬背上,或者在較低速度的情況下開弓,給與敵人一定的打擊。

呼衍當屠看著丘林人的進軍,滿意的點點頭。

這支丘林氏的騎兵,是一個月前,剛剛從北海返回幕南過冬的。

也是單于加強給他的力量之一。

「來吧!」呼衍當屠在心裡說道:「漢朝人,讓我看看你們的手段!」

馬邑之戰的細節,匈奴人一直無從得知。

無論是逃回去的殘兵敗將還是這兩年陸續用戰俘和黃金、牲畜、皮毛贖回來的貴族,他們的描述,對呼衍當屠來說,幾乎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這些人——無論是瘋了的,還是正常的,都在重點描述漢軍的那支「神騎」。

彷彿漢朝人就是靠著神騎擊敗的四萬匈奴主力精銳!

但,這種鬼話,騙騙小孩子也就罷了。

想騙呼衍當屠?

那是門都沒有的!

「騎兵在厲害,最終也要白刃肉搏……」呼衍當屠在心裡想道:「僅靠衝鋒或者衝撞,只能取得一定的效果,最多衝散敵人的陣列,但最後的戰鬥,還是要靠赤膊搏殺來解決!」

這也是如今匈奴作戰的特點。

青銅鋌、流星錘和青銅小刀,全部都是肉搏戰的標配。

這也是時代局限性。

沒有馬鐙馬鞍,匈奴人無法在馬背上徹底解放自己的雙手。

沒有馬蹄鐵,戰馬的機動性和靈活性大大受限。

甚至,在這樣的冬天,匈奴騎兵在很多地方,都只能下馬步行——原因很簡單,山路太滑了。

對騎兵來說,三十多里的路,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可以抵達。

對面的匈奴人,氣勢洶洶的衝來。

郅都和漢軍,自然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在發現了匈奴騎兵來襲後,郅都一方面命令部隊,加快渡河工作,一方面開始組織兵力,進行抵抗。

而抵抗工作,在渡河後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在準備了。

畢竟,半渡而擊,這是常識。

只是,漢軍此刻渡河的兵力,不過五千多人。

其中,騎兵不足兩千。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個河段雖然寬闊,厚厚的冰層足足延綿了四五里之長。

漢軍一次可以過河數百騎。

但是,過河的速度卻是很慢的。

因為冰面太滑了,漢軍不敢走的太快。

多數騎兵都只能下馬,牽著自己的戰馬,小心翼翼的過河。

倒是步卒過的很快。

這些步兵,順著浮橋和冰面,在一個多時辰內,就有三千多人抵達了河陰一側的河岸。

並且立刻開始修建起了一個簡易的防禦工事。

這個工事很簡單,就是沿著河岸北方三里多地的灌木叢和一道微微起伏的小山丘,放下了拒馬等障礙物,同時在河岸一側的一個山丘背面,建立了一個弓弩兵的陣地。

一千多弓弩手,列陣在山丘腳下。

已經過河的兩千陌刀兵,則披著重甲,持著陌刀,站在弓弩手之前。

忠勇軍和棘門軍的六個司馬的騎兵,分散在這個陣列的兩翼。

遠方,馬蹄聲越來越近了。

現在,匈奴騎兵距離漢軍陣地,大約只有七八里了。

在這個距離上,漢軍的士兵們,甚至可以看得清楚那些匈奴人的樣貌和馬蹄的輪廓。

「這可是一支強敵啊!」郅都望著已經越來越近的匈奴騎兵,他對站自己身旁的陌刀都尉韓貞道:「君可有把握擊退他們?」

對陌刀這種沒有經過實戰考驗的兵種,郅都還是有些不放心。

但,現在,漢軍主力還沒有過河。

只能寄希望於這陌刀兵能發揮奇效了。

韓貞聞言,抬頭捋起自己額頭上的發須,笑道:「將軍就請看我陌刀丈夫的才能吧!」

他微微抬眼,打量著那支已經越來越近,最遲一刻鐘後,就將與漢軍交戰的匈奴騎兵。

這確實是一支不錯的敵人。

他們的陣列緊密而有秩序,左右同袍之間的距離恰到好處。

這顯示出,他們有著不錯的騎術和相當默契的配合。

但……

韓貞走下山坡,戴上自己的頭盔,命令陌刀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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