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37章 磨刀霍霍(一)

興樂塞。

一隻人造的木鳥,迎風招展,木鳥身上裝飾著的羽毛,在寒風之中微微抖動。

兩個俔官瞪大了眼睛,注視著木鳥的羽毛變化。

不停的提筆記錄羽毛的抖動速度和方向變化。

當這兩個俔官停下筆,立刻就有兩個官吏上前,接過他們的報告。

然後,這些記錄的文字被送到了興樂塞中的一個軍帳內。

一位天官接過了這些報告,然後,他將這些報告與其他的文字綜合到一起,寫成一個簡報,交給身邊的一個隨從,囑託道:「立即送往程都尉處!」

半刻鐘後,這封簡報抵達了程不識案頭。

「都尉,此乃天官所報之今日天象……」

程不識接過這封簡報,看了一眼。

只見其上寫道:下官楊壽敬拜虎賁都尉程公足下:今日風向東南,風力乙級,氣溫負一刻又三分之一,陽光晴朗,濕度甲上,預計後旬將無雨雪。

毫無疑問,這是一封簡單的原始的有關天氣的報告以及預測。

這不奇怪。

中國是農耕民族為主的帝國。

在中國,再沒有比農耕更重要的事情。

每年春天,天子親耕籍田,三公九卿皆佐天子之後,以為天下榜樣。

而早在遠古的時代,在夏後氏主政之時,古老的諸夏先民,就已經開始摸索和探索,對宇宙天文以及氣候變遷的研究。

春秋之中,尚書之上,有關氣候變化、星辰變化和天象的文字,是佔據最多篇幅的。

及殷商興盛,成湯的統治者,一方面敬畏著天神和天地。

一方面,卻開始著手準備記錄和記載他們所遇到的一切氣候變化。

物候這個名詞,首次出現在了中國的史書上。

深埋地底的甲骨文里,甚至出現了所謂的「卜旬」。

商人將天干地支,列為紀年紀日之法。

六十甲子一輪迴。

與後世不同,商人習慣將十,作為一個輪迴。

一次天干地支輪迴,在日曆上表現出六個不同的交替。

而商人,將每十天稱為旬。

卜旬者,既是根據現有的氣象資料,以及龜甲所展示的跡象,來推測下一個十天的天氣變化。

殷商的統治者,當然無法用這麼簡單的方法,就征服氣象,掌握天地變化。

但,他們將他們的這些努力和研究,銘刻在青銅之上,寫在龜甲之中。

跨越漫長的殷商和西周。

時間走到了春秋戰國的大爭之世。

對天氣的記錄和物候的研究,終於達到了古典時代的巔峰。

一部《呂氏春秋》,將春秋戰國時期的天文、地理以及人文,集於一體。

其中,有關指導農業生產的原始氣象學,已經初露端倪。

甚至,出現了二十四節氣的分類。

而當歷史走到今天,站在先人們的肩膀上,依託於溫度計、俔學以及對空氣濕度的探尋。

今天的諸夏人民,雖然依然無法準確預測明天的氣候。

但是,卻已經大體估算出在現有條件下的明日氣象。

尤其是俔官和溫度計的出現,大大增強了漢家對氣候變遷的觀測能力和預測能力。

所謂俔,是最近一二十年興起的一種新興的學問。

俔者,從人,意為一個瞪大了眼睛觀察天地的人。

最初的俔者,起源於古老的殷商時代。

詩經就有記載:大邦有子,俔天之妹。

以此形容文王贏取殷商公主的喜慶之情。

而在今天,俔者成為了漢家觀察風向和測定風速的官員。

他們廣泛活躍在樓船衙門的艦船上,為艦船規避風暴,指引路線。

同時也活躍在漢家各大糧倉,為百姓的生產生活提供指導。

漢之俔學的興盛和興起,源於當今天子的易學博士日者司馬季主。

司馬季主非常喜歡觀測天地,自然也喜歡觀察風向、濕度以及降雨變化。

正是在他的提倡下,漢家俔學蓬勃發展。

並出現了專門的俔器。

如銅鳳凰、銅孔雀等俔器,紛紛出現。

最後,墨家也摻了一腳,推出了今日漢家軍用的測風器——俔木鳥。

這是一種很簡單,也很實用的器具。

使得觀測者可以通過木鳥身上的羽毛抖動變化和方向來觀測風向和風力。

於是,在現在,今天的漢家雖然很難知道明天的氣候。

但大家至少能知道今天的氣候了。

風力、濕度、溫度,三者合一,再結合先民用自己的智慧和聰明記錄下來的氣候變遷資料,物候變化記錄,大致就可以預測未來數日的大概氣象。

雖然,不一定準確,而且,還有著許多方面的功課和學問要補全。

但至少,漢人有猜測明天的權力了。

這很重要!

尤其是在現在。

漢軍要出塞,首先面對的就是天氣這個敵人。

反正,程不識是不敢想像自己統帥的軍隊剛剛出塞,就面對暴雪的可怕場景。

所以,漢軍不僅僅在興樂塞有觀測和預測天氣的部門。

實際上,整條長城的戰線上,都密布了無數諸如此類的觀測部門。

雖然有些地方,就一兩個人,甚至是軍人兼職的。

但,大大小小數十個觀測站的數據,匯總到一起後,卻已經能對未來的氣候條件,做出一個大體的判斷和預測。

程不識看完報告,讓人留下一份副本。

然後,將正本交給一個侍從官,囑託道:「送去雲中城的車騎將軍莫府!」

……

此時此刻,在雲中城之中。

一個龐大的前敵指揮所,已經搭建而成。

當然,漢家對這個指揮所的稱呼是「莫府」。

莫府者,幕府也!

是當今世界最龐大最精密的戰爭機器!

這是誕生在戰國大世最激烈的秦趙爭霸時期,由廉頗草創,最終經由白起發揚光大的強大機構。

一個莫府之內,常常雲集幕僚、文人、參謀以及各種軍官、文官。

群賢共策,群策群力,將戰爭,從一個人指揮,變成了群體指揮。

發展到現在,漢家的莫府在經歷了馬邑之戰的錘鍊後,變得更加科學。

莫府內部,甚至出現了專業化。

負責後勤的中軍候司馬,負責道路的中軍佐軍候,以及負責支應糧草,分配補給的中軍參贊紛紛出現。

甚至,還有專門的推演戰爭的參謀團,號為「錄事參軍」的武苑學子團。

整個莫府,上下官吏加起來,幾近千人。

他們構成了漢軍進攻和指揮的大腦。

而義縱和他的親信將官們,則是這個大腦的中樞神經系統。

「少府命人送來的戰前物資可送達了?」義縱走近莫府中的一個大廳,對著數十個正拿著地圖或聚集在沙盤前的將官們問道。

中軍候司馬李振立刻答道:「回稟將軍,少府所輸之物資,已經運抵了雲中!」

他拿著一份報告,遞給義縱,道:「這是物資清單……」

義縱接過來,掃了一眼。

上面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物資。

油鹽酒肉,這是必需品。

除此之外,還有數量龐大的魚乾、鯨油和紅糖。

尤其是紅糖!

總數額居然接近了三千石之多!

這在數年前,完全無法想像!

但在今天,隨著南越臣服,漢家獲得了一個龐大的蔗糖產地。

南越王國的鬱林、蒼梧、交趾、日南、九真,都是極好的甘蔗產地。

蔗糖貿易,空前興盛起來。

為了滿足漢室對蔗糖的需求,義縱聽說,在南越的交趾郡,當地的南越貴族和地方士紳聯合漢家貴族以及商賈,幾乎將交趾郡叢林外圍的野人和生番抓了個一乾二淨。

南越的蒼梧王和鬱林王,甚至出動軍隊,對其轄區的叢林進行拉網式的清剿。

數十萬的生番原始部族,被他們抓到了平原和丘陵地區,進行甘蔗種植和蔗糖榨取工作。

而這些蔗糖,則源源不斷的輸送到江都、彭城、睢陽、雒陽、長安。

作為回報,漢家的糧船和滿載鐵器的商船不斷南下,給當地帶去了糧食、鐵器、食鹽以及各種各樣的奢侈品。

今天的南越國首都番禹,甚至因此有了小長安之城。

南越貴族以及百越的部族首領,因為蔗糖貿易,因此醉生夢死。

以至於曾經有漢家學者去到南越國最南端的日南郡,遇到一個當地的百越世襲貴族。

這學者見到對方羽冠巾綸,一副漢家士大夫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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