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19章 切割

法家的反應,是如此的強烈而迅速。

以至於當第二天,劉徹起床時,他的案前,就已經擺滿了法家大臣的奏疏。

上到御史大夫晁錯,下至廷尉諸司曹的丞令。

大凡有資格上書的,都上書了。

甚至,法家的巨頭們。

如《商君書》博士張恢等,十幾個博士官,也都通過公車署上書。

劉徹翻了翻這些奏疏,然後就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法家的戰鬥力,現在可以說是BUG級別的。

更別提,還有晁錯坐鎮。

晁錯的噴人功底,可是公認的強大!

劉徹從案上找到晁錯寫的那篇奏疏,拿起來,看了好多次。

每看一次,劉徹都忍不住笑一次。

實在是——晁錯的奏疏,寫的太像後世的公知作文了。

他在奏疏里說——那兩個儒家博士,以及地方的名流,之所以上書給劉徹,是因為啊——彼等與狄山,皆友人也,乃欲圍綉救狄!其心可誅!

劉徹現在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些儒生臉上的表情了。

因為,自由心證,或者說通過否定一個人的道德,進而否定此人的思想,再否定他的朋友們。

這個套路,是儒家先發明的。

儒家曾經用過這個套路,攻擊過無數人。

現在,被人拿著這個套路,反作用於己身。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也不知道儒生們會怎麼應對?

而且,圍綉救狄,這個詞語用的好!

真是太形象了!

狄山被捕的事情,也因此進入了劉徹的視線之中。

想起這個狄山,劉徹就冷笑著道:「假如儒家都是狄賊這樣的人,那儒家就沒有必要留在這個世界上了!」

剛剛好,劉徹的這句話,被趴在殿中的汲黯和顏異聽了個正著。

汲黯聽了,是冷汗直冒。

心中無比慶幸,黃老派這次沒有人捲入「陰與匈奴相通」的大案子里。

不然的話……

而顏異則是嚇的趕緊叩首,拜道:「陛下,狄賊所為,非儒者之為也,其非真儒,乃詐儒!望陛下明察之!」

好吧,一句話,就將狄山開除出了儒家的行列。

以顏異現在的地位,他說的話,很大程度上,也能代表整個儒家的立場了。

只是……

「早幹嘛去了?」劉徹在心裡冷笑著。

狄山的冒出,很難讓劉徹不去想起儒生們在歷朝歷代的表演。

在宋朝,他們各種拉後腿,各種給抗擊外侮的軍人和英雄抹黑。

尤其是,文彥博和歐陽修,簡直就是絕了。

為了政爭,將國家命運和生存當籌碼。

甚至於遊戲!

而兩宋滅亡前夕,這些渣渣的表演,更是讓人嘆為觀止。

明朝的東林黨,更是讓人捧腹。

一個水太涼的典故,足以讓劉徹對儒家的是非觀和價值觀產生懷疑。

當然,儒生里,也不乏真的英雄和勇士。

無論是投筆從戎的班定遠,還是坦然赴死的文天祥,都為儒生有所加分。

只是,豬隊友太多了!

旁的不說,劉徹敢保證,在儒家內部,類似狄山這樣的人,肯定是一抓一大把。

這是儒家的特殊性所決定的。

天下士子,十人之中,有七人是儒生。

人一多,不僅僅派系也多了起來。

各種牛鬼蛇神也自然會跟著多起來。

幾十萬儒生之中,出幾百上千個敗類,完全是可以想像的。

所以,劉徹一直覺得,中國的事情,只要管好了儒生,教育好了儒家,基本上就解決了一大半。

於是,劉徹決定,給儒家再加點壓力。

他站起身來,道:「果真如此嗎?不見得吧!」

「昔者晏子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崇喪遂哀,破產厚葬,不可以為俗;遊說乞貸,不可以為國。自大賢之息,周室既衰,禮樂缺有間。今孔子盛容飾,繁登降之禮,趨詳之節,累世不能殫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君欲用之以移齊俗,非所以先細民也!」

「荀子入秦,昭王也曰:儒者無益於人之國也!」

「及朕之皇祖高皇帝,寧肯用高陽酒、徒,也不願與儒者分說!」劉徹痛心疾首的道:「以往,朕不甚了了此中之因,今日才算明白了!此蓋儒者皆嚴於律人,而屬於律己,己身不修,何以齊家、治國,佐朕匡天下?」

顏異聽得冷汗直冒,幾乎就要魂飛魄散!

離開了皇帝信任和支持的學派,是個什麼下場?

旁的不用去看,就看看楊朱學派的屍體,還有現在幾乎消蹤匿跡的雜家,就知道厲害關係了。

儒家誠然是很牛逼,生命力也頑強無比。

但是……

顏異自問,若當今天子真的要盡罷儒生。

那麼,不出二十年,儒家就要跟楊朱學派一樣消亡了。

「陛下!」顏異立刻叩首拜道:「臣愚以為陛下所言,或有些以偏概全……」

「臣與臣之所奉之儒家之學,蓋自仲尼以降,孜孜不倦,所求者,上佐君父,下安黎庶,致道三代也!儒,柔也,以柔濟剛,而剛柔並濟,是故法先王,隆禮儀,謹乎臣子而貴之於上,人主用之,則宣明大義,理順陰陽!故仲尼曰:發而不中,反求諸己。今陛下以一狄山而不用儒家,豈非楚人買其珠於鄭?」

劉徹聽了,呵呵一笑。

所謂楚人買其珠於鄭,這是韓非子中的一個故事。

也是後世成語買櫝還珠的來源。

只是,你一個儒生,拿著法家的寓意來說事,也是絕了。

不過,考慮到,現在諸子百家的交融之勢,劉徹也就不在意。

現在的儒生,不僅僅會應用法家的理論和學說來支撐自己的觀點——他們連黃老派和墨家的東西,也可以拿來用。

而且,這個趨勢,是從戰國時期就已經開始了。

其實,現在的諸子百家的巨頭們,誰要沒在本業之餘,兼修幾門諸子之學,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了。

譬如胡毋生,他除了《春秋》外,還兼修了《商君書》《韓非子》。

董仲舒則還是大名鼎鼎的《道德經》《管子》等典籍方面的專家。

至於胡毋生的弟子公孫弘,若劉徹沒記錯,他在拜入胡毋生門下前,是呂不韋的推崇者,他自學過《呂氏春秋》。

基本上,曾經活躍於史書上的巨頭們,人人都曾在本業外,兼修了他學。

無論儒法,都是兼容並蓄。

以他山之石,來攻我之玉!

所以,在事實上,歷史上的罷黷百家獨尊儒術。

與其說是一次思想革命,不如說是一次政治鬥爭和清洗異己和不同意見的學術傾軋。

不同意當政者的,統統被清洗掉了。

「卿之言固然有理,但朕喜歡,聽其言而觀其行!」劉徹淡淡的道:「儒者,是朕之臣,諸夏之學,還是匈奴之臣,夷狄之學,朕還是要再看看的!華夷之辨,夷夏之分,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要抓緊,誰不抓緊,誰就是天下之大敵,人人皆可得而誅之!」

「諾!」顏異立刻叩首。

然後,劉徹就走下台階,道:「朕還要去石渠閣,與將軍列侯,商議軍國之事,卿等就先退下吧!」

「諾!」汲黯與顏異都是大禮一拜。

……

當皇帝勞資公開喊話:你是想當朕的臣子還是匈奴的臣子之後。

儒家各派,都是菊花一癢,脖子一涼。

然後,他們立刻就做出了決定。

「近日,吾有所聞,有巨鹿郡狄山者,詐稱儒生,妖言惑眾,鼓噪輿論,實可謂之賊也!」太學之中,胡毋生再次開炮,猛烈抨擊狄山這個他見都沒見過的儒生,並且毫不猶豫的將他開除出儒生的行列。

「賊子自古以詐,偽做君子,徒行非法之事,其口稱聖王,實則心無諸夏,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袵!一個儒生,倘若連華夷之辨,夷夏之別,都不知道,何以謂之儒?」

「彼穀梁,言必稱貴義,卻教出了狄山這樣的賊臣,穀梁之詐偽,可見一斑!」

胡毋生自是毫無壓力的。

因為那狄山是穀梁派的人,跟他公羊派本就是仇家。

而且,對公羊派來說,主戰和雪恥,是公羊派現在能興盛發達的根本所在。

自然,噴起來,胡毋生是神清氣爽。

就連素來不喜歡開噴的董仲舒,也不得不站出來表明立場。

董仲舒特意選了一個時機,在其前往某位列侯家赴宴時,在宴會上,公然宣稱:「彼狄山,何以稱儒?儒者,君之臣也。君臣父子,大義所在,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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