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26章 齊魯

劉徹抵達東宮時,剛剛好看到館陶的馬車離開。

「太長公主怎麼在此時入宮的?」劉徹對著王道問道:「去給朕查一查……」

王道聞言,脖子一縮,背脊發涼。

這種事情,在過去是非常常見的。

太長公主殿下別說是在平明前入宮了。

她一天十二個時辰,任何時候都能入宮。

從館陶府邸到東宮之間的道路,沒有任何人敢檢查和阻攔太長公主的車駕。

此事不僅僅是公開的秘密,更是連市井百姓都知道的事實。

但,作為一個宦官,王道很清楚,自己絕對不能想太多。

想太多的人,是很會死的很早的。

先帝時那位章德,就是想的太多了。

所以,他微微恭身,領命道:「諾,奴婢立刻就叫人去查……」

自館陶府邸到長樂宮,沿途要經過兩個北軍的營壘以及六個哨卡。

毫無疑問,這些營壘校尉,立刻就要倒大霉了。

畢竟,按照律令,宵禁之後,無天子或者太后詔,擅自出入宮闈,都屬於大罪。

而私自放這樣的三無人員出入宮闈的人。

輕則丟官,重則喪命。

劉徹微微閉上眼睛,他感覺,前所未有的好。

馬車緩緩駛進長樂宮的宮牆內。

此刻,已是平明,東方肚白,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長樂宮也從沉睡中蘇醒,數以百計的宦官侍女,在宮闕內外,開始打掃衛生。

許多人看到天子車駕到來,都不明所以,拿著好奇的眼光打量。

實際上,在現在,除了少數的公卿貴族外,整個世界,依然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甚至就是千百年後的史書上,恐怕也會對昨夜之事,諱莫如深。

甚至,只會在某些角落和個人的傳記中得窺一角。

就像宋史中的燭影斧聲,你能知道可能發生過這麼一件事情,但你永遠無法確認其是否存在。

在永壽殿附近下車,劉徹跟過去一般,走下攆車,然後在侍從們的簇擁下,進入大殿之中,立刻,殿中上下許多宦官和侍女們恭身下跪恭迎:「陛下萬壽無疆……」

而劉徹則徑直向前,來到殿中,抬頭看向端坐於上首的太皇太后竇氏和皇太后薄氏,他微微恭身,若無其事的道:「兒臣拜見皇祖母,母后,恭問皇祖母及母后安!」

「皇帝來了……」竇太后聽到聲響,立刻就道:「快快坐到哀家身邊來……」

等劉徹坐定下來,竇氏就拉著劉徹的手問道:「那太廟可處置妥當了?」

一邊說,竇氏還一邊自責著:「平陸候與紅候是哀家對不住他們啊……」

劉徹微微抬頭,一副剛剛睡醒,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太廟?太廟什麼了?朕不知道!」

他回過頭,問著自己身側的王道:「王道,太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無人與朕稟報?」

「回稟陛下……」王道也被嚇了一跳,但好在,他在宮廷里混了這麼久,早已經見慣風浪,只是微微一愣,就立刻反應了過來,他儘力平復心情,假裝驚訝地說道:「奴婢並不知道太廟發生了何事?要不,奴婢去問問?」

「還不快去?」劉徹瞪了他一眼,笑著道。

而上首的竇氏和薄氏,都是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們不傻,當然明白,這是皇帝在故意粉飾太平。

甚至,在竇氏心裡,還有著一股股暖流涌動。

「皇帝果真孝順啊,為了哀家,居然擔下這麼大的事情……」竇氏在心裡想著。

前朝故事,指鹿為馬,竇太后也不是沒有聽說過。

而當今這個世界上,也確實只有皇帝,能讓某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這樣的舉動,讓竇氏真是有些感動。

覺得自己運氣真不錯。

兒子孝順,孫子也孝順。

此生真是無憾了!

劉徹卻是低頭,沉聲道:「正有個壞消息,要告知皇祖母與母后:平陸候禮及紅候富,昨日皆薨了!禮世子道,富世子登、固等,因為哀傷過重,也於方才不幸故去……朕已經命令太常及大鴻臚,為兩位宗室長者及兄弟治喪,給與美謚……」

「平陸與紅候兩位叔伯祖這一故去,元王子嗣,已無存當世……」劉徹看著竇氏請示道:「這楚國社稷如何處置,請皇祖母拿主意!」

這是劉徹最後的試探了。

而且是抹了蜂蜜的毒藥。

竇氏自然不知道也不清楚這些,她微微一嘆,道:「哀家老矣,餘生之願,長守宮廷,為太宗及先帝祈福,這天下之事,皇帝自己拿主意吧!」

她慈祥的撫摸著劉徹的臉頰,說道:「哀家當年就說了,皇帝跟太宗皇帝很像,現在,就更像了,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漢家天下和江山社稷,就交給皇帝吧!」

她的話語,也讓劉徹回憶了起來。

似乎,自己的這位皇祖母當年確實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劉徹記得,那是在上林苑的虎圈之旁。

那次的會面,對他當時的助益非常大。

甚至可以說,鋪平了他通向太、子、宮的道路——沒有東宮的認可和同意,漢室的太子就不可能被冊立。

「朕或許有些過了……」劉徹在心裡也有些內疚起來,當然,他更明白,在政壇上,唯有勝利者方有權力內疚和同情。

就像在戰場上一般。

失敗者哪來什麼內疚和同情的資格?

所以這種情緒,只在他心底一閃而過。

「皇祖母言重了……」劉徹做出一副婉拒的模樣:「這天下和江山,還是需要皇祖母來……」

但他話只說到一邊,就被竇氏打斷:「哀家老了,眼睛也瞎了,實在是沒有那些精力了,這楚國、趙國,還有那些政務政事,皇帝和宮裡上下,從今以後都不要來請示哀家了!哀家,已經決定,從今日起避居永壽殿西廂,潛心清凈,為先帝和太宗以及皇帝祈福……」

「哀家之意已決!」竇氏嚴肅的對劉徹道:「皇帝和太后都不要再勸了!」

她舉著自己手裡的那個太皇太后鳩杖,命令:「這是哀家的命令,皇帝立刻奉命……」

於是,劉徹只好在「固爭之而不得」的情況下,俯首而拜:「諾!」

「孫兒謹奉懿旨!」

……

等到出了永壽殿,劉徹立刻就對身旁的王道下令:「命令羽林衛,在東宮與外界交通之地,設立營壘,駐紮一隊羽林衛士,保護太皇太后清修,任何人敢打擾太皇太后清修,皆視為大不敬!」

「諾!」王道立刻領命。

這當然不算軟禁。

太皇太后依舊可以隨心所欲的出入東宮,到處遊玩。

只是,所有從外面進入東宮的人,都會受限。

在平時,館陶啊、梁王啊,甚至先帝和太宗的老臣、孤臣,都可以正常出入,無所阻礙——只要他們有合法手續。

但在關鍵時刻,這裡就變成一個黑洞。

劉徹此舉很顯然,是為了以防萬一!

「太皇太后既然已經不願意再理政……」劉徹又吩咐道:「少府諸事及少府上下人事,不必再事事上奏東宮,由蘭台決斷即刻!」

這就是一朝權在手,就把令來使。

長期以來,少府衙門就處於三重領導下。

皇帝、東宮和皇后,都可以干預甚至處置少府上下官員的任免。

就像現在,少府六丞,只有兩個是劉徹任命的。

剩下的四人里,有太皇太后任命的,也有皇太后任命的,甚至還有皇后任命的(館陶)。

這樣的情況,劉徹必不會繼續容忍下去了。

少府,國之淵。

不是他竇家跟陳家甚至劉家的私人提款機。

劉徹雖然暫時還不能堵住那些宗室外戚貴族在少府伸出的觸角。

但絕不能讓他們再繼續肆無忌憚的猖狂下去了。

定向反腐是沒辦法在少府用的。

因為,少府情況複雜,結構臃腫。

單單依靠人力,哪怕是皇帝之力,沒有個十年八年,休想理清楚。

既然這樣……

「那就另立一塊牌匾!」

就像後世,干不死鐵道部,就成立鐵道公司。

雖然不過是個換了馬甲,但,性質一變,事情就好辦了。

鐵道部的獨立王國轟然倒塌。

此刻也是一樣。

只要將少府那些問題重重,弊端重重的部門和機構抽離出少府就可以了。

離開了少府的保護和遮掩,他們就會暴露在陽光下。

而暴露在陽光下的黑暗,還會黑暗嗎?

即使還不行……

大不了解散該部門,重新掛塊牌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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