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春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大半天后終於停歇。
劉徹帶著自己的兄弟們,穿過上林苑的小道,登臨鎬池附近的一座山峰。
「治此陽池,可保上林苑附近數百里,百年無洪澇水旱之憂……」劉徹得意洋洋的指著遠方已經動工半年的「陽池」工程,對著自己的小弟們說道。
所謂陽池,既是放大版的昆明池工程。
所謂陽池,山之南曰陽是也。
顧名思義,此人工湖在一座大山之南。
但,諸兄弟們都是戰戰兢兢,甚至沒有敢抬頭。
因為,他們的這位皇帝哥哥又殺人了。
淄川王與濟北王,在月前自殺,國廢為郡。
在這兩位王叔沒死前,大家都是恨不得他們去死。
但,真的等他們死了。
大傢伙卻又莫名的恐懼和驚疑起來。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今天,濟南、淄川、濟北、膠西四王被朝廷如殺一彘狗一般輕鬆捏死。
從頭到尾,這四位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甚至於,他們連哼哧哼哧的聲響都沒來得及喊出來,就「自殺」了。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以彼及己。
誰敢說,未來自己若是不小心犯法,一定能得到皇帝兄長的開恩?
「陛下雄才大略,臣等唯頓首仰望而已……」
在沉默了半晌後,常山王劉非終於出聲。
但劉徹卻笑眯眯的打斷了劉非繼續拍馬的舉動:「兄弟手足,私下之間,就不要這麼生分了!」
「當年皇祖高皇帝打下天下,稱帝於雒陽,依舊常常素服便衣,與宗室兄弟,如家人般……」
這倒是事實,甚至於,如今漢室五日一常朝的制度,也是沿襲自劉邦當年五日一朝太上皇。
只是……
兄弟們心裡都悄悄腹誹著:「若真有兄弟手足骨肉之情,何以今日方才想起要詔我等入朝?」
當然了,這些話是不能說的。
諸位大王於是紛紛恭身而拜:「陛下隆恩,臣等敢不效死?願永為社稷羽翼,輔佐陛下!」
劉徹舉目遠眺,笑著道:「吾與諸位兄弟手足,久未相見了,來來來,皆來與吾說說,各自在封國的所見所聞……」
劉徹將視線收回,在諸兄弟們身上轉了一圈:「當年,父皇在日,就常常召集吾等兄弟,考績功課……如今,父皇雖然殯天,但吾為長兄,當代父皇考較之……」
聽著劉徹的話,諸兄弟們都是低首垂眉,沒有一個敢質疑的。
哪怕是劉榮,也乖乖的低著頭顱,一副受教的模樣。
「淮南為朕之長兄……」劉徹卻不打算放過他,笑著道:「就不必考較了,哪裡有弟弟考較兄長的道理?」
這話雖然輕飄飄,但每一個字,卻都是一把把鋒利的尖刀,直接插在了劉榮身上。
讓他立刻就跪下來,拜道:「臣安敢望陛下之項背?陛下躬行神武,承先帝之大德,治隆天下,德眸四海,臣雖遠在淮南,亦深受陛下德沐……」
「淮南王不必這麼嚴肅,這麼拘謹,這麼小心……」劉徹卻笑哈哈的打斷了他的自辯,將他扶起來,親切的道:「朕記得,淮南王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劉榮聽得,只感覺背脊都有些涼颼颼的。
不知不覺,汗水甚至濕透了自己冠服之下的內衣。
劉徹的話,哪怕他是個傻子,也聽得清楚了。
每一個句話,每一個字,看似親切,而且語氣平和。
但實則,全都暗藏殺機。
此時此刻,在劉榮心裡,一個個名字閃來閃去。
趙幽王劉友,燕靈王劉建,這兩位叔祖父的下場,更是讓他手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劉徹卻渾然不覺地說道:「淮南偏僻,不足以彰朕尊兄之內志,如今,趙國社稷無主,淮南王,可願徙之?」
若在劉徹沒有說這些話之前,劉榮當然是一百個願意了。
但現在,只要想起趙幽王的悲慘下場,他就渾身一戰,乖乖的低頭:「臣無德且卑鄙,治淮南,尚且有所不濟,不敢望邯鄲社稷!」
劉徹滿意的點點頭。
之前那麼多的鋪墊,就是為了不讓劉榮去趙國,讓自己主動放棄趙王之位。
倒不是劉徹不想對劉榮下手。
而是,現在的客觀條件,已經不允許劉徹繼續對宗室諸侯王下死手了。
在接連弄死了四位叔叔後,劉徹現在已經達成了「宗室殺戮者」的成就。
再殺的話,就很容易讓人惶恐不安。
儘管,現在的劉徹,就算將所有的諸侯王全部喊到長安,一人賜一杯毒酒,整個天下也依舊歌照唱,舞照跳。
最多會有人私底下腹誹和議論。
但假如那樣的話,劉徹的形象就要臭不可聞了。
當今天下的百姓和人民,不可能接受一位連自己的兄弟叔伯都不愛的天子。
所以,暫時來說,劉徹不可能對自己的任何一個兄弟下手了。
當然,假如有人逗逼的想要自己作死。
譬如搞出亂X的醜聞,或者弄出謀反的簍子。
既然如此,那自然要先將劉榮排擠出趙王競爭隊伍中。
如今,見到劉榮自動自覺的退出趙國之爭,其他兄弟們都深深的鬆了一口氣。
要知道,劉榮要是還在競爭這趙王之位。
那大傢伙的機會就非常渺茫了。
自古以來,國立長君。
在大哥還活蹦亂跳的時候,有好處或者大國,自然優先老大。
就像當年高帝,即使不是那麼喜歡劉肥,但依舊封其為齊王,使其擁有整個齊國江山。
當時的齊國,可是龐大無比,幾乎佔據了整個東南的大國!
今天的齊魯諸侯,基本都是舊齊王國分裂出來的。
現在,淮南王自動退出。
那,大家的機會,就無形中增加了許多!
許多人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趙國,可是有著兩郡四十餘城的大國。
若未來馬屁拍的好,未嘗不能再吞併清河郡,變成一個三郡強國。
更別說,趙國美女如雲,趙姬貌美,傾於天下。
基本上,除了劉端壓根不想去趙國外,剩下的人,沒有一個不想當趙王的。
劉徹目的既然已經達到,於是就不再理會劉榮。
他將視線投注在劉端身上。
記憶里,重生之後,第一個來與他說話,並且好言相待的兄弟,就是這個史書上出名的問題兒童。
「老六……」劉徹朝著劉端招招手:「吾打算讓你去魯地為王,坐鎮曲阜!」
「曲阜,天下名臣,有聖人之廟,文德富于海內,朕希望,你能如伯禽一般,為朕好好看守住聖人之廟!」劉徹笑著道:「昔者周公一沐三捉髮,一飯三吐哺!於是德盛於四海,伯禽行之,魯乃興盛!」
當今天下,聖人毫無疑問,當然指的是三王五帝和周公。
三王五帝之廟和周公之祀,都是國家最重要的宗教場所。
至於孔子什麼的?
尊敬的稱呼一聲:仲尼先生。
不屑的直呼姓名:孔丘!
乃至於鄙視的,也可以大罵一句:孔野人!
這都不是個事!
劉端聞言,卻是不緊不慢的低首拜道:「陛下隆恩,臣弟敢不效死?」
至於什麼一沐三捉髮,一飯三吐哺這樣的事情。
誰愛學誰學。
反正他劉端懶得學。
在現在年輕的劉端心裡,一條毒蛇,實則已經在漸漸抬頭了。
尤其是他步入青春期後,劉端的憂鬱就一日勝過一日。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出了大問題。
每次一近女色,必定萎靡數個月。
而那些俊俏的男寵,卻能令他興奮。
這讓劉端很迷茫。
對這個世界也充滿了不解。
對他來說,在那裡稱王都無所謂。
只要沒有人來打擾他來非議他就可以了。
劉徹卻是笑眯眯的看了看劉端,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對於小清新和喜歡裝比的傢伙們來說,劉端這個問題兒童,簡直就是他們的剋星。
有劉端坐鎮曲阜,什麼魯儒一類的傢伙,估計就要永無寧日了。
這就叫物盡其用。
將劉端的事情搞定,劉徹就看向了其他兄弟。
這些兄弟,可沒有一個善茬。
哪怕是看上去忠厚老實的劉余跟劉發,其實,也沒有那麼忠厚老實……
根據繡衣衛的報告。
劉余這個劉徹印象里濃眉大眼,看似老實的傢伙,居然是個潛在的大仲馬!
猜猜看人家現在有多少個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