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95章 背叛與忠誠(一)

夏天行將結束,長城之外的草原,進入了最後的美好時光之中。

此時的河套平原,猶如人間天堂。

水源充沛,降雨充足,而且氣候條件非常適合草原的生長。

所以,此地成為了一個世外天堂。

在此時的河套,甚至可以進行農業耕作。

祁連山和陰山以及賀蘭山上的千百萬年前,冰川時代遺留下來的冰川,在夏天融化,潺潺的冰雪,不僅僅滋潤著河套,就連河西走廊,這個本該是荒漠的地區,此時,也是綠洲無數,彷彿喜馬拉雅山的隆起不曾發生過一般。

從長安返回的匈奴使團,此刻,行走在河西走廊的道路上。

出了長城後,本來眾人都是興奮無比。

就是隨行照顧馬匹的奴隸,也是臉上充滿了笑容。

人人都在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

超額完成了單于交代下來的任務,單于庭必有重賞。

正使且渠且雕難甚至覺得,自己未來未嘗不是沒有機會去競爭一下大當戶的位置。

而一旦他坐上大當戶,幾乎就已經寓意著他成為且渠氏族下一代的族長。

至於其他使團成員,也都知道,經此一趟,大傢伙未來的地位,都會上升那麼一兩個等級。

從單于庭的奴才,變成單于庭的某個貴族的奴才這樣的事情,未嘗不能想像一二。

只是……

在進入河西走廊後,且渠且雕難的心情,就變得複雜了起來。

使團中的其他人的心裡,也彷彿鬱積了一些陰霾。

「折蘭部南下要幹嘛……」

這個問題,在使團眾人心中,就好像是一個解不開的困惑。

他們在方才,親眼看到了折蘭部族的大纛,沿著山巒向前,目標毫無疑問是南方的漢朝所在。

折蘭部族的威名,哪怕在匈奴也是聲名赫赫。

這個部族號稱「單于之鞭」,幾乎參加過冒頓單于崛起以來,匈奴的所有擴張戰爭。

他們與婁煩和白羊部族,共同構成了匈奴單于對外用兵的三駕馬車。

而折蘭部族的老巢,是在陰山以北。

他們現在,跨越陰山,氣勢洶洶的向南方進軍,這意味著什麼?

很多人心裡都很清楚。

「大戰將起啊!」且渠且雕難在心裡想著。

婁煩王的部族,早在去年,就已經從漠北,遷徙到了河套,以替代白羊部族西遷後留下的真空。

另外,還有盧候和若盧兩個部族,也從賀蘭山動員到了河西地區,隨時可以支援河套的部族。

再算上休屠和昆邪兩個部族。

這些力量加起來,至少能動員四萬以上的騎兵南下作戰。

在維持了五年的和平後,漢匈又要大戰嗎?

且渠且雕難不敢肯定。

但他知道,折蘭部族的南下,肯定沒有好事情。

折蘭部族的騎兵,是匈奴最善於運動戰的騎兵。

這個部族甚至有著超過五十人的射鵰者。

本來,折蘭部族南下不南下,跟且渠且雕難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是且渠氏族的人,從小就是在西部部族長大的,南邊的長城腳下,就算打生打死,也跟他沒關係。

但現在卻不同了。

此時,且渠且雕難的內心是矛盾和煎熬的。

有個魔鬼般的聲音,一直在他心中回蕩:「若是戰事一起,和親之事,必然作罷,我如今談下的條款,可能會全部廢棄!」

漢朝人可不傻,絕對不會在戰爭結束後,依然履行諾言。

而若這些條款全部作廢,那他的功勞,自然也就是一場空了。

甚至,還可能會被人排擠和打壓。

那個魔鬼的聲音,在他心裡繼續勸誘:「若要富貴,唯有險中求,派人去告訴東胡王吧,東胡王肯定會將消息透露給漢人的,這樣,漢人就會有所準備,這樣,戰爭就能避免!」

那個聲音的誘、惑是如此的巨大。

以至於讓且渠且雕難的內心無法平靜。

他努力的想要說服自己。

「不行,我是單于的奴婢,不能背叛主人,那樣,會被天神懲罰的!」

但內心深處的魔鬼卻在瘋癲的大笑:「背叛?不不不……怎麼能叫背叛呢?漢朝的勢力,那麼的強大,單于的軍隊,現在還能不能打過?」

當然是——不能!

且渠且雕難只要想看到,他在長安見過的那支渾身上下,都披掛著鐵甲,甚至連馬身上也裹著重甲的鐵騎。

他就知道,匈奴騎兵,哪怕是用十倍的力量,也休息奈何那樣一支無敵的鐵騎。

更何況,漢朝皇帝,可是有著天神保佑的君王。

傳說中能召喚颶風,號令鬼神。

與這樣的神王為敵,那是找死!

「所以,我這根本不叫背叛!」那個魔鬼循循善誘著:「而是避免讓匈奴帝國,墜入深淵啊!」

「一旦與漢朝開戰,漢朝皇帝動員他那支可怕的恐怖軍隊,只要在野戰中勝利一次……」那個魔鬼說道:「那麼,這隻猛獸就會醒過來!」

毋庸置疑的是,現在,匈奴帝國能震懾住漢朝軍隊,讓他們只能在長城之中活動的唯一原因,就是——在過去數十年的戰爭中,漢朝軍隊從來沒有在野戰中殲滅過任何一支匈奴騎兵。

多數漢軍的勝利,都是在堅城下,靠著防守獲得的。

而在野戰中,漢軍得到最多的戰果是平局。

哪怕是漢軍三倍五倍於匈奴騎兵,也無法包圍消滅機動能力極強的騎兵。

而一旦漢軍野戰失利,馬上就會被匈奴騎兵衝散陣型,然後追殺。

而一旦,漢軍的騎兵,在野戰中戰勝匈奴騎兵,甚至於取得一場殲滅戰。

那麼,還有什麼理由和借口能阻止漢軍出塞?

作為一個使臣,且渠且雕難太清楚漢朝人的力量究竟有多麼強大了。

旁的不說,只要想想,從雲中、雁門、隴右一路下至長安,那些密密麻麻的烽燧台和儲藏了無數糧食甲胄的倉儲武庫。

且渠且雕難就知道,漢朝是現在的匈奴,不可戰勝的一個強大國家。

「對啊,我這不算背叛……」他在心裡默默地說道:「我是因為忠於單于,為了避免大匈奴遭遇不可逆轉的失敗,才會告密的!」

「只要漢朝人能提前知道折蘭部族南下了,漢朝人就一定會加強戒備,而漢朝人一旦加強戒備,找不到機會的折蘭王,就只能在冬天大雪封山前返回祁連山……」

這樣想著,他就漸漸的平靜下來。

他找來一個自己的部下將一封寫在羊皮上的信件交給他,叮囑道:「去將此信,悄悄送給東胡王……」

那個部下,看了看且渠且雕難,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對使團眾人來說,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想要保護住自己的出使成果,就必須防止漢匈大戰的爆發。

大家都不傻。

都很清楚,一旦失去了出使成果,那麼所有的一切美好未來,都將成為泡影。

使團上下,是奴隸的依然會是奴隸,是奴才的依然會是奴才。

若是在這次出使前,大家可能還會認命。

但,既然已經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和出人頭地的機會。

那麼,就不會有人再想回到過去任人宰割和奴役的時候了。

……

兩天後,一直在河套草原的南部逍遙快活,優哉游哉的過著東胡王日子的盧它之,忽然接到了一封密信。

「我就說,怎麼最近昆邪王跟休屠王跟做賊一樣的提放著我,幾次三番,請我去喝酒吃肉,原來是這個原因……」盧它之冷笑一聲,將羊皮丟進火盤裡。

「都說我盧它之是牆頭草……」

「你們好像也好不到哪裡去嘛!」盧它之彷彿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笑了起來。

最近幾天,昆邪王跟休屠王,一直找著各種借口,與他來往。

在飲酒的過程里,故意說什麼「樓煩王好像最近身體有恙……」「折蘭王好像病了……」「白羊王似乎最近不小心摔到馬下,可能要重新換個白羊王了……」

當時,盧它之心裏面感覺這兩貨大抵在打什麼歪主意。

但卻還沒往深處想,只是感覺有些不太對頭。

現在,這封密信的到來。

卻讓一下子就理清楚頭緒了。

這兩貨分明就是在拐著彎告訴他——趕快去給漢朝報信吧,樓煩、折蘭和白羊部族已經南下了。

「果然是夷狄啊……」盧它之在心裡都樂開懷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私底下偷偷的扯單于庭後腿或者暗地裡玩陰謀的部族,其實在匈奴不知道有多少呢!

草原是這麼大。

而實際上的匈奴人,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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