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地圖,擺在群臣面前。
匈奴人在河套方向的兵力,讓一部分列侯開始退縮。
這部分人是典型的牆頭草。
更準確的說是,只想要好處,不想擔風險的傢伙。
這樣的人,無論在什麼地方都不少見。
然而,更多的人,卻是熱血沸騰。
地圖直觀的將漢匈雙方的力量,放到了一個天平上衡量。
最起碼,在紙面數據上,漢室這邊領先了匈奴。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可喜可賀的事情。
六十年來,漢朝騎兵,第一次在匈奴人面前擁有了數量和質量的雙重優勢。
以前,靠著純步兵,漢室都能跟匈奴人有來有回,沒道理,騎兵佔優了,還打不過匈奴!
一時間,列侯們都是躍躍欲試。
但親臨一線,有著帶兵甚至戰爭經驗的將軍和列侯們卻都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盧候與折蘭部落的加入戰場,讓大家始料未及。
這兩隻部落沒加入河套戰區前,漢室還有能力在匈奴主力沒有反應過來前,全吃河套,造成即成事實。
但,盧候與折蘭部落的加入,使得這個計畫胎死腹中。
這兩個部落至少有一萬可戰之兵。
更麻煩的是,盧候部落是匈奴諸部中,除了東胡王盧它之的部族外,少數幾個懂築城的部族。
而且,河套地區,也不是全部都是一片荒野。
趙國和秦國在當地留下的一些城市和哨所,至今依然存在。
匈奴人可以在當地依託這些防禦體系,遲滯漢軍的行動。
於是,大農令直不疑在思慮了片刻後,站出來潑冷水:「啟奏陛下,若大軍在塞外,拖延超過三月,臣不敢保證能維持大軍的補給!」
此話一出,立刻就讓整個大殿的列侯們都激動了起來。
但卻沒有人能指責直不疑什麼。
今年四月的江都風災,為了轉移和安置難民以及隨後的災區重建救助工作,將敖倉和蜀郡的存糧消耗了大半。
隨後的屯墾團工作,更是將整個府庫的底子都給掏空了。
如今的敖倉,據說只有三成的倉庫是滿的。
而在關中,糧食倒是不少。
各個官倉里,起碼還有四百萬石的糧食儲備。
但,這些糧食卻是一粒也不能動了。
因為,這是關中四百萬民眾的食糧,動了它,關中鬧起糧荒,可不是說著玩的。
大農令居然還能擠出夠五萬大軍三月之需的糧草供給,這本就是超出人們想像的事情。
少府令劉舍也稟報道:「陛下,目前少府存欄之牛羊諸牲畜在二十萬頭左右,其中,三萬頭,可以供給大軍……」頓了頓劉舍伸出一個指頭道:「大約只夠大軍一月之需!」
聽完劉舍的發言,將軍們開始冷靜下來。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
自古以來,天大地大,吃飽肚子最大。
三年前,周亞夫派遣儷寄、韓頹當,斷吳楚糧道,立刻就讓吳楚大軍灰飛煙滅。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
沒有人能不重視來自大農和少府的信息。
就連劉徹聽完劉舍的話,也是微微愕然。
作為皇帝,劉徹當然知道,軍隊,尤其是野戰軍隊,其實是離不開肉的。
不吃肉,士卒就沒有足夠的體力去進行激烈的戰鬥。
你總不能指望粟米和鹹菜的營養就能讓拿著武器,在戰場上衝刺吧?
從世界戰爭史上的經驗來看,無論東方還是西方,在冷兵器時代,大軍出征,總會帶上一支龐大的牲畜群。
譬如史記就完整的記載了,李廣利征伐大宛,大軍所消耗的牲畜數字。
而在西元十九世紀的克里米亞戰爭中,英國遠征軍,每天都要吃掉三百頭牛以及數百頭其他牲畜。
而當時已經是排隊槍斃的時期了。
士卒的體能消耗,遠不如冷兵器時代。
漢軍五萬騎兵假如要出塞,在不計算戰利品補給的時候,五萬人每天都至少要吃掉上千頭各種牲畜。
當然,你要只帶牛的話,可能,三百到四百頭就能滿足了。
但問題是,漢室不可能也沒有這麼多牛給軍隊吃。
換句話說,少府的牲畜飼養規模,還應該再擴大個幾十倍,才有可能滿足未來的擴張需求。
在心裡,劉徹將這個事情記下來。
當然了,在未來,來自海洋的魚乾,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肉食。
這也是為什麼,劉徹要大力推廣近海和內河捕撈,為此下血本的緣故。
打仗,就是打經濟和國力。
具體到此時,打的就是錢跟糧食。
有錢有糧,才能吊打世界。
現在就是這樣,有錢沒糧,讓將軍們跟列侯都沉寂了下來。
就是老丞相申屠嘉也是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話。
作為一個老將軍,他自然清楚,沒有足夠的補給和準備就去打仗,那這仗還沒打就要輸了一半。
只是,匈奴主力西征,幕南空虛,這樣的大好機會,要是不抓住的話,申屠嘉擔心,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劉徹看著將軍們的意志有些消沉,於是拍拍手,道:「諸卿,這麼點困難,就將卿等嚇到了嗎?」
「糧草不夠,朕可以發內孥,出未央宮財貨,去關東,去遼東,去閩越、去南越賣糧,無論如何,朕也不會讓朕的將士餓著肚子上陣!」
「且,燕趙之地,尚有三百萬石倉米可調,蜀郡還可再漕糧百萬石,轉輸關中,朕再命列侯外戚,節衣縮食,也能湊出百萬石!」
「至於牲畜,我們可以去匈奴人那裡就食,茫茫草原,匈奴人的部落散落期間,總能得到牲畜補給!」
聽了天子的話,大家雖然都覺得,這很不靠譜,開什麼玩笑,從燕趙調糧,到長城的時候,都已經過去兩三個月了,至於蜀郡?走漕運,那就更坑爹了,估計得明年才能看到了。
等這些糧食到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但,皇帝永遠都是正確的!
所以,大家紛紛「羞愧」的低下頭表示:陛下臣等不如您啊!
當然了,劉徹也清楚,這個事情做做樣子就可以了,千萬別當真。
所以,他話鋒一轉,道:「但,朕卻並不支持,在此時就跟匈奴人動手!」
「何也!」劉徹昂首挺胸,看著群臣,朗聲道:「時間在朕這邊!」
「隨著時間的流逝,朕的天下很越來越強大,而匈奴會越來越弱小,假如今天,吾等於匈奴開戰,勝負約在五五,那麼,明年勝負就將變成六四,後年將變成七三,如此五年後,我大軍出塞,將橫掃一切魑魅魍魎,踏破胭脂山,兵臨祁連山,執單于於長安問罪,獻俘太廟!」
這話就如同一個炸彈,丟進了河裡,頓時就把所有人都雷得外焦里嫩。
無數人表面上說著「陛下聖明」實際上在心裏面腹誹著:吹牛逼也不是這麼吹的吧!
但劉徹還真不是吹牛逼!
他拍拍手,王道立刻就低頭領命,走下台階,來到殿中的一個屏風後面,然後,就捧著一具用皮帶和鐵扣鏈在一起的鐵甲,以及一頂明顯的鐵鑄頭盔出來。
「給朕穿上,試試!」劉徹下令。
「諾!」王道恭身領命,然後帶著兩個宦官,走到劉徹面前,跪下來,將那鐵甲的鐵扣和皮帶鬆開,然後,穿到天子的身上,再奉上頭盔。
劉徹拿著頭盔,並沒有佩戴,而是站在群臣面前,向著大臣們展示這套新式鐵甲。
「這是胸甲,墨苑最新產出的純鐵甲,重約四十斤,以水力捶打而成,在百步之內,即使是大黃弩,也無法穿透鐵甲的防禦,只有在三十步內,才可以以大黃弩將佩戴此甲者擊落下馬!」
胸甲的防禦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這種拿破崙戰爭時期,在歐陸顯赫一時的騎兵具甲,即使是在燧發槍時代,也依然是騎兵的標配。
而在此時,只能說,這種胸甲簡直就是BUG啊!
以匈奴人的技術能力和水平,他們根本無法製造能穿透胸甲防禦的武器。
這種鐵甲,雖然沒有重甲騎兵那麼威猛,那麼耀眼。
但實用性,遠超前者。
因為放棄了全身著甲和連馬也著甲,整套甲具的重量縮水了幾十倍。
四十漢斤的重量,使得哪怕是一般的戰馬也能駝動騎士與它,保持高速運動。
而將整個胸腔和背部都包裹在鐵甲內的漢軍騎兵,可以無視大多數匈奴人的箭矢和武器,只要衝過去,然後砍死敵人就可以了——就算中箭,也不會危及生命。
這將給予穿戴了它的騎兵,極大的自信心。
這種胸甲,能裝備給幾乎所有種類的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