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2章 血流成河(三)

「是日也,淯水為之一紅」許多年後,有南陽士紳回憶起今日的畫面,在其筆記中戰戰兢兢的寫下這句話。

湯自新豐遷為南陽郡守,聞暴楊橫霸,及湯至淯水,暴楊側行送迎,然湯氣盛,弗忍,遂案暴氏,盡破碎其家,暴氏坐有罪,楊、王之屬膽顫,南陽吏民重足一跡!——《史記·酷吏列傳》

是時也,湯為南陽守,未至,先使使暗查南陽鄉紳,得暴楊之罪,及至,先案暴氏,後除楊氏,由是,南陽吏民始知漢官之威,上下鄉紳豪霸為之股戰,南陽乃大治,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漢官書——張寧顏汲劇列傳》。

無論後人任何評價,如何議論。

此刻的張湯,看著淯水河邊的一片狼藉,與股戰不已的上下吏民。

心裏面真是豪情萬丈,油然而生。

「此輩賊子,害民殘業,死有餘辜!」張湯對著那些不停的擦汗,甚至連手腳都有些發軟的南陽官吏們訓話:「諸君務必要引以為戒!」

河岸邊草叢中噴涌的鮮血,無神的頭顱,還有先前那些臨死前的慘嚎、咒罵與求饒之聲。

每一樣,都讓整個南陽郡上上下下的官員只要想起來,就股戰不已。

許多官吏,甚至從此患上了「貪贓恐懼症」。

終其一生,一改之前作風,秉政廉潔,不恤私情,甚至成為了官員榜樣,屢次被朝廷嘉獎。

「諾!」但此時,所有的人都感覺自己的脖子涼涼的,背脊上冷冷的。

都不用人帶頭鼓噪,下意識的,所有官吏就都提起全部的精神,用著全身的力氣,大喊出來。

彷彿要是喊的慢了,就要跟那些暴氏的爪牙一起被砍腦袋了。

張湯上下看了看這些全部低著頭,服服帖帖的未來下屬。

心中滿意極了!

不殺人,能有這樣的效果嗎?

不殺人,能讓這些傢伙擺正自己的位置嗎?

答案是不能。

張湯很清楚自己的資歷、年紀以及履歷,都不夠郡守的標準。

若到任不想被人架空,干出成績來。

就要以殺人為開頭。

只是……

掃了一眼河邊的屍體還有那被塞上嘴巴,還在咿咿呀呀掙扎的暴韞。

「光顧著殺人了,忘記補上一道手續了……」張湯撓撓頭,對著寧成吩咐一聲:「寧都尉,請去將天子所賜本官之斬官薄恭請來此!」

「諾!」寧成點點頭,就帶著一批士卒遠去,不久,寧成就返回,手中捧著一策用白紙裝訂起來的明黃色薄冊。

「恭請聖冊!」張湯對著那本薄冊深深一拜,然後,左右侍從立刻抬來一張案幾,筆墨遞來,張湯將那薄冊打開,提筆在其上奮筆疾書,一邊寫,張湯一邊對著官僚們笑道:「臨行前,陛下賜本官以兩千石以下,臨機決斷,便宜行事,千石以下,可不經廷尉,直接處置,只需將所處置之官員名字、職務以及緣由錄於此冊……」

南陽郡的官僚們聞言,又是一驚。

卻聽著張湯道:「當然了,名額有限拉,本官只有百人的臨機決斷之權,超過此數,就要上秉丞相、御史大夫,恭請聖意啦!」

「今天一次就差不多用了二三十個……看來以後要省著點了……」張湯輕聲嘀咕著,但聲音恰好讓不遠處的官吏們能聽清楚。

上上下下的官僚聽了,有些膽小的甚至差點就尿褲子了。

「恐怕以後,這南陽郡,就真的是要官不聊生,士紳驚懼了……」有人心裡想著。

一百個臨機決斷權?

要不要這麼嚇人啊!

本來大家心裏面都還有著僥倖心理。

這張湯行事如此肆無忌憚,殺官員士紳如屠雞犬。

這事情,肯定是會被長安知道的。

丞相、御史大夫還有九卿諸屬並朝野輿論,恐怕都不會輕饒這張湯。

要知道,這可都是官員啊!

朝廷培養一個官員容易嗎?

可哪知道……

不是我等不給力,奈何張湯開外掛啊!

天子賜其兩千石以下臨機決斷之權,更有一個足足一百人的殺人額度!

要不要這麼嚇人!

許多人心中,都為自己的未來感到悲哀了,琢磨著是不是可以辭官告老,或者乾脆掛印而去。

只是想著這官員的威風和高高在上的特權,大家都是勉強忍住了。

特別是傳聞,長安有意增加官員俸祿,厚養其廉的情況下。

至於張湯是不是在說謊,這個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漢室天下,沒有人敢在天子旨意這種事情上面誇大或者捏造。

一旦查實了,這可是族誅的大罪!

「狗官暴虐……」楊學之抬頭看著張湯的笑臉,心裏面惡狠狠的想著:「回去後,我就召集親友,共同抵制,大家一起告病請休,看他能威風幾日!」

這一招,也是以往漢室地方郡縣的本土地頭蛇對抗外來強勢郡守的不二絕招。

誠然,郡守權大,總領全郡大小事務。

但本地的地頭蛇,也不是不能制衡他。

官員們可以選擇告病,進行非暴力不合作抵抗。

沒有足夠的官員和人手,整個郡的秩序都要崩潰。

監獄裡的犯人會逃脫,地方的民政和溝渠、道路會荒廢,鄉、亭、里的村民矛盾也會無人調節和鎮壓。

用不了多久,那個郡守就會乖乖低頭認輸,或者灰溜溜的滾蛋。

當然,這是一柄雙刃劍。

傷人傷己,一旦如此做了,長安必然震怒。

到時候,天子可能會選擇一位更加鐵腕的官員,甚至是列侯,坐鎮宛城。

一般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有人選擇。

但現在,張湯的架勢和氣勢,逼的楊學之,行此險策。

沒辦法,再不行動,暴家倒了後,就輪到他楊家了。

楊學之已經看明白了。

這新來的郡守,根本就不想跟南陽郡的舊勢力合作,更別說拉一把他們了。

這新郡守想要的是一個從上而下,完全聽從他指揮和調遣的全新勢力!

所以,才會一到任就動刀兵,用殺人做開始。

老狗尚且有幾顆牙,兔子急了也咬人!

「對了……」張湯卻忽然道:「有件事情,本官先知會一下諸位,經過本官的爭取,南陽郡已經成為了今歲考舉士子的分配郡之一!」

張湯微笑著,將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告訴眾人:「今年八月後,大概就有數百位士子,從長安來南陽到任,出任地方的縣吏、鄉廧夫、鄉游繳乃至郡吏,諸君皆前輩,到時候務必要好好提攜、教導後輩末學……」

張湯這句話,擊潰了楊學之的所有自信與底氣。

佐官胥吏,靠什麼跟郡守爭鬥?

當然是他們掌握的地方權力與他們熟悉的地方事務。

沒有他們配合,就算是神仙,也沒辦法理清楚郡中的大小事務。

但是,考舉士子這四個字,卻像一個魔咒,瞬間就抽掉了楊學之最大的儀仗。

楊學之明白了,有了今日的事情,加上馬上就要有人來搶官職搶權柄,南陽本地的官僚系統,不會跟著他跟新郡守對抗了。

在面臨來自外部的競爭壓力的情況下,那個傻瓜會傻兮兮的跟著他這個郡丞去跟郡守掰腕子。

難道就不怕,一告病,人家郡守立刻就將你除名?然後把位置騰給新來的士子?

大家可以為了交情啊友情啊利益什麼的,跟著他跟郡守掰一掰手腕。

但是,假如,涉及到自身的烏紗帽和自身的權柄時。

絕大部分人,都會選擇保存自己的地位與官職。

官僚們打嘴炮的時候,當然會說什麼「哥不幹了,誰愛干誰干……」但假如真的不讓他幹了,把位置給別人,他們是一定會誓死捍衛自己的好不容易得來的官職、編製和地位的。

哪怕為此跪舔和逢迎一個嚴苛、霸道且不講道理的上官。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官員本身更愛惜自己職位與地位的人。

這樣想著,楊學之就感覺胸口一悶,一口老血噗的吐出來,整個人像倒塌的木架一樣,啪的一聲就昏厥了過去。

……

宣曲縣,任鄉。

這裡是任家的老巢。

此時一片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宣曲縣今天發生的事情,此刻,已經傳遍了整個任鄉。

任氏上上下下,都是驚恐萬分。

任氏的當代家主任宣,也是手足冰冷,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局面。

過去幾十年,任氏的日子,真是過的太舒服了。

靠著龐大的財富,任氏與公侯列卿廣泛接觸,廣交天下豪傑。

名聲遠播,世人矚目。

在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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